戚乐捧着杯茶,灶上拢着火,她坐在旁边靠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土墙厚实,鞭炮声传来只是微响。门吱呀响了,鞭炮声大了些,随即又转微。 谢青道:“一个人坐这儿干吗?”凑过去闻了下她的茶,“诶呦,没事你喝什么药,越喝身体越弱。” 戚乐道:“我养养啊,这不安神的么,我也安安神。我喝了半杯,感觉心情平复了很多。” 谢青笑着拉了把椅子坐她对面,踢了踢她翘在半空的脚:“别喝了。” 这动静波及到她拿杯子的胳膊,剩下半杯立刻撒出来,给戚乐湿了个鞋背,给谢青湿了个鞋尖。 谢青举手道:“对不起。” 戚乐深呼吸道:“我得再喝一杯。” “哈哈哈,你这是喝酒啊。” 戚乐顿悟自己原来是想喝酒。 “哎,你喝过酒没有?”谢青饶有兴致地问道,“想喝吗?我那藏了一坛好的,你要喝我现在就搬来。” “你把家搬到这里了吗?人家孩子上学的时候你怎么办啊?” 谢青矜持微笑:“少不得要朋友你收留我。” 门突然被撞开,门板弹到谢青椅背,又给弹回去了,与此同时门外一声:“哎哟!” 谢青动了动椅子。 这次门被小心推开,球球一手揉脑袋一手揉屁股,蝴蝶笑嘻嘻地戳着他,俩人一块进来。 “姐!这一个烟花特别漂亮!特——别特别!我们快出去看!”蝴蝶扯起戚乐。 戚乐不喜欢喧闹的环境——可能是从小到大一直没朋友的缘故。她最近有了个朋友,就有了点兴趣欣赏这些。她看着烟花一簇簇绽开飘落,心想,是很漂亮,像彩虹的颜色。又想到她还没见过彩虹,经历过几次,但是在她看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她甩甩头,将这个记忆抛去,继续观赏烟花。一簇红色的炸开,配着漆黑的天幕,让戚乐想到应该要记得的事——贴对联。 谢青揣着对联端着浆糊,戚乐拿一把刷子贴。有的地方高,谢青就兼顾了搬板凳。过了会,谢青扔掉板凳,夺了她的刷子,把东西扔她怀里,换他来贴。戚乐道:“你要不要在你住处贴几张?说起来,你怎——恩,要不要?我看还余很多。” 谢青道:“我怎么?” 戚乐哑了下,“你挺会找重点。” “我怎么不回家过年?” “没有没有,我想说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你矮。” “……嗯嗯是是。” 戚乐把最后一张窗花贴上,外面还在热闹。两人无聊地旁观了一会,决定往谢青住处糊两张。 熟路,没提灯。走过烟花的可视范围,夜空的星星显露出来。 谢青看着笑了声:“这又是白天下晚上晴,也行,怪诗意的。”朝天空点了点下巴:“明天继续啊。” 戚乐低头笑了下,是个无声的“哈”,眼睛里没甚喜悦。 学堂黑漆漆的,不知哪里的铃声微响,有些阴森味道。戚乐绊着一个台阶,趔趄了下,说:“你去点个灯吧。” 没人应。 戚乐四下望了望,见不到人,于是低下头搜寻地面。蹲在那的谢青鬼脸做到一半,是个十分滑稽的呆样。 戚乐微笑:“好了,知道你今年三岁。” 谢青站起来碰了下戚乐肩膀:“姐姐,那你爱护我。” “我给你一榔头。” 戚乐糊完窗花,站在窗外看了眼。 谢青推开窗户笑着招手,“来来。” 他在窗前床上摆了个小方桌,桌上有个小炉,上面架着盛了水的小铜盆。 谢青给她一杯刚烫出的酒:“咱两个推杯换盏一番。” 戚乐抿了一口,觉得不错,就把剩下的饮尽了。谢青已喝了三杯,托腮看着戚乐笑了笑。戚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伸手在两人中间重重挥了挥,退开一步,避开他的视线。 谢青手肘一歪,伏在桌上大笑。笑完爬下来,送戚乐回家。 第二天倒是晴了。连着几天都是晴朗的。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脸上俱都洋溢着笑容,还有几个货郎来此叫卖。 谢青过来戚乐这儿,看到她在收拾行李,问了声去哪。 “书院。”戚乐把事情大概说了下。 谢青没什么诧异神色,只说:“你不在家过十五?” “恩。” 谢青看着她收拾了一会,说:“那个新来的女学生,家里有点背景,性格可能不好,只要不太过分,你就多担待忍让。我听说给你的月薪有十两银,你就看在这十两银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 戚乐挑了挑眉,伸出大拇指:“消息灵通。” 陈芸给她腕上绕了一串佛珠,“万事小心。昨儿晚我梦见你爹了,他叫别去看他,在家好好照顾孩子,他会来看我,还叫我不要担心,说我们会越来越好。巧儿,到了那儿,别争别抢,咱们就踏踏实实的过。再两月暖和点了,我带球球蝴蝶去看你。” “您仔细身体。” “别惦记我,照顾好你自己。” 陈芸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青牵了马和她一起。这几天天晴,他每天都会往鹿山跑一趟,州府来了一批人调查这件事,还没结果。 谢青在路上谈了些相关信息,说起杀人动机:“……情杀、仇杀,这都有迹可循,可有的是失手,有的纯为作恶。从诸多与你父亲相识的人的话来看,你父亲为人正直、与人和善,若确系他杀,极可能是后两类。这种情况,如无疑似目标,真是难以追查。此案恐怕会不了了之,你要有个准备。” “我知道了。” “秦俏,你很冷静。” 戚乐设想过这样的场景,此时此刻,她发现一个完美的解答。 “以前的秦俏已经死了。”她说。 忽然的,一条信息跃入脑海——“秦俏”落水那天正是“下定决心”去找陆笙的那天。何以是“下定决心”呢? “你了解陆笙吗?”戚乐思索着问。 谢青在她后面撇撇嘴,“你想了解他?” “他生活作风怎样?” “不怎么样,你离他远点儿。” “具体呢?” “别去书院就最好了,不,把他从那踢走。嗯,嗯,让我想个辙儿。” “……我是说生活作风具体怎样,主要是男女关系方面,你知道什么吗?” “知道知道,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见异思迁,都是说他的。” 戚乐扭头看他:“你喜欢他?” “什么啊。” “你一直在乱说什么啊?得得,你歇着吧,不问你了。” 谢青驱马和她并驾:“你问他的事干吗?” 戚乐不想理他,又觉得自己太情绪化了,就又开了口:“我在想是不是陆笙的其他相好看不惯我。” 谢青勒住戚乐的缰绳:“你和陆笙是相好?!” 戚乐冷不防向前栽去,被谢青一把拉住。 谢青松开她和她的驴。 “你干什么啊。”戚乐揉着头说。 “你和陆笙干什么了?他和别人订了亲的。”说到这里他反应过来,又皱了皱眉:“就算如此,和你父亲什么干系呢?” 戚乐也皱起眉:“他什么时候订亲的?” “前阵子。” “有一个月吗?” “俩月也有了。”谢青一边回答她一边思考,这时没抬头又问:“你和陆笙干什么了?” “搂搂抱抱什么的,我忘了。不过好像被人撞见了。我就是那天溺的水。” 谢青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神非常一言难尽。 戚乐道:“你没年少无知过?” 谢青保持着那种神情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洁身自爱,我从小就聪明。” “你真厉害,我现在十分惭愧十分羞耻恨不得——等下,她,恩——”戚乐忽然闭口,停了好一会,说:“溺水可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记不清那前后的事。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等等等,你再说一遍。”谢青再次拉她停住。 戚乐弯腰道:“对不起——” 谢青手指弹她脑门:“你寻短见?啊?你自寻短见?” 戚乐疼得喊了一声,使劲拍开他:“动口不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