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从怀里掏出一个光滑圆润的小木盒,有他半个掌心大,“冻疮药,也能预防。书院里讨的,先前忘了给你。” 他举了一会,戚乐不接,他放到旁边腰高的木桩上,摸出一把匕首,也放上去,“你说得我都记住了,这个你拿着防身,遇到坏人直管往他身上扎,不用怕他死。” “别吧,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到时被对方抢过去扎了我。” 谢青笑了声,“你终于手无缚鸡之力了?如有余地,当然还是先去找我。要不我教你几个简单招式?不,我就说下拿法吧,以及人体要害部位。算了,我——” “说吧,你说吧。”戚乐拿起匕首。 陈芸等不及找出门,看见戚乐拿着个明晃晃的刀子吓了一跳,急得三两步过去握住她的手:“巧儿?!干什么啊?” 戚乐忙把刀鞘插上,“没事,没事。” 谢青接过来快速示范了一下,说了些要点,告辞离去。 戚乐被陈芸挽着进屋,她解释道:“谢青借给我防身的。” 陈芸一怔,“防身?” 戚乐心说不好,想了想,在昏暗灯光中暗暗平了下呼吸,做出沉重犹豫的姿态,说:“爹他……他们在悬崖底下发现了他,已经……已经断气了,他们说可能是被人害的……” 陈芸久久不动,戚乐看去,见她嘴唇紧抿,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着,身体不停轻轻颤抖。 “真的吗?”陈芸仰头颤声问道,眼泪静静滑落,“真的吗?”她反复地问着:“真的吗?” 戚乐在屋里站了半宿桩,脑子里灌满了陈芸无意义的翻来覆去的话语。她从屋里出来,望见天已经晴了,星子漫漫地泼洒着,然而空气冰寒更甚,她忍不住搓了搓手。拢手缩肩去厨房,洗漱了下,端着半盆热水进屋泡脚,走到门口稍稍一顿,把盆放进去,回大门口把那药膏拿了。 夜里做起那个溺亡的梦,她在水下挣扎着,反身刺了对方一刀,随即更多胳膊伸过来按住她,窒息前一刻她醒了。窗纸微明,她起来推开门,外面寂寂地下着一场灰蒙蒙的雪。戚乐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星空,心想有无其他人看到。 厨房亮着,戚乐过去,灶上锅炉冒着热气,传来淡淡糊味,陈芸坐在灯下拈着针抱着一个缝制未半的棉袄发愣。 戚乐喊了几声,陈芸才回过神,看看她,诶呀一声,转身去端锅,手忙脚乱的,似乎烫到了手。 “等会,我炒个菜,一会就能吃饭了。”陈芸把菜锅放火上,“上屋炉里还有红碳,你拿两根柴火,去那儿暖和着等吧。噢,叫一下弟弟妹妹。”戚乐应声而去,她又喊住:“你爹的事……先别告诉他们。” 戚乐点头。 陈芸把饭菜都摆上了,自己倚在厨房门口望着雪,戚乐走近,她说:“我还想去看看的……”一句了,自己转了话题:“不知道谢公子吃了没,我去走一趟,没吃让他来咱家。” 陈芸去了许久未归,蝴蝶问起时,谢青却扛着陈芸回来了,说是过来的路上看到她倒在道旁。 “这药也用上了。”谢青递给戚乐一包药,“安神的,你拿小灶煨着,让伯母当茶喝。” 戚乐自去忙作。 蝴蝶和球球担忧地伏在陈芸床前,又想起自己的爹,问谢青:“哥哥,你知道我们爹爹在哪吗?他为什么不回家?娘都这样了。你能不能爹爹写一封信,让他快点回来。” 谢青搂住他们:“爹爹去远处了,现在没办法回来,但是我们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娘亲,对吗?我们已经是大孩子了。我听姐姐说了,你们很厉害,很会帮忙。” 蝴蝶犹豫道:“我和球球还很小啊……我们连一桶水都提不动,我们只能做一些小事,爹爹要多久才回来?一个月?两个月?他去远处做什么呀?我昨天听小凤说,过年的时候家人都要在一起的。” 谢青忽然想起今天就是除夕。 “我不也没在家嘛。”谢青笑,“你看,我在你们家,不在我自己的家,我以前上学的地方,里面的人过年都不回家。对了!我在学堂有很多烟花炮仗,你俩想不想玩?咱们现在就去拿!” “我们家也有!”球球说,“上次和爹爹进城买的!我去拿!” 翻箱倒柜一通,球球抱出一挂爆竹。 谢青拍手笑道:“好,你俩谁敢放?” 球球挺胸道:“当然是我!” 蝴蝶顿时扔掉迟疑,挺起小身板说:“我也敢!我放过!球球都没放过,去年他躲到了房子后面!” “我那时候还小!你以前还怕月亮呐!” “谁会怕月亮?!” “就是你啊!不信我们去问娘亲。” 谢青推着他俩出去,掩上门,继续推着他俩往前走,“你娘身体不舒服,咱们别打扰她了。” 戚乐对这副热闹景象惊奇地挑了挑眉。 他们的鞭炮一响,其他地方的鞭炮也陆陆续续响起来,雪势似乎都小了很多。 到了天黑,几人又把从学堂搬来的烟花点燃,不少小孩儿涌到他们家门前的河畔玩闹。此时雪已休止,戚乐站在门外火堆旁,不时变换位置好让整个身体得到烘烤。看看天晚,她给陈芸盛了碗安神汤端去,好让她早点睡。 可能因为睡了一天,陈芸有了点精神,她拉着戚乐说话,问过家事种种,又交代了种种家事。说着有点愣神,戚乐准备走时,她说:“今儿个除夕啊?” 戚乐说:“是。” 陈芸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沓纸,抚摸着它沉默了一会,给戚乐说:“这是你爹前月写的对联,你熬点浆糊贴了。里面还有我剪的一些窗花,你们捡喜欢的贴。” 戚乐应了。 陈芸叹了口气。 “巧儿,娘问你个事儿。”开了个头,她又踌躇了,垂头抿了抿嘴,抬头说:“你和那个姓金的,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要怪你,就是我知道一下,心里有个底,先前你不愿意说,本来想着你爹去书院的时候顺便打听打听,结果又那样……”她收了收哽咽,“你俩、你俩没事吧?有事也没事,没事啊,咱不怕,你跟娘说说。” 戚乐拧眉:“金玉瑱?”这又是哪和哪,“没事啊,我和他没什么事。” “真的啊?真没事啊?唉!那我就放心了。真没事吧?有事你直管说,我是你娘,你跟我说什么都行。不是,真没事啊?那村里那些人是说什么呢?”陈芸握住她的手,“他们是不是胡说八道啊?” 戚乐点头:“恩,您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咱们现在就是过好自己的。” “咱们在这儿生活呢,怎么能不管别人说什么,何况还是污蔑咱们的话。我得找他们理论!”陈芸说着就要下床。 戚乐拦住她:“不用,最近已经没人说了,我走在路上,大家都笑着和我打招呼。” 陈芸加快速度,“他们偷偷笑话咱们呐!” “没有,大家都很真诚。娘,我和您说件要紧事。”戚乐把装银子的木匣取来交给陈芸,将山长的话复述了一遍。 “是你爹一年的薪资了。”陈芸抚着木匣有些泪目,“没想到那边还记挂着你爹。也是你有出息。唉,这是好事。” “我不想去。”她看着陈芸,“您觉得呢?” “怎么了?你不用担心家里,我缓过这几天就好了。” “恩。” 她紧张道:“有人欺负你?是不是书院里有人欺负你?你爹说过这种事,有的学生就爱欺负人,你不想去就别去了。” 戚乐默了默,说:“不是,我就是觉得挺远的,不想在那待。不过刚才又想了下,好像也不是特别远,我也挺想继续读书。教书也算传承爹的事业,挺好的。等球球大了,我正好退下来。” 陈芸点着头说:“球球太皮了,我往后得仔细管教他。” 戚乐道:“我出去看看他们。” “去吧,都早点睡,别熬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