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看着尸体皱了皱眉,他走近一步,蹲下拿起秦则正的手,里面攥着一片深灰色的布料,而秦则正的衣服是重蓝的,驴身上的包裹是米黄的。他捏了捏秦则正几处关节,站起来顺着崖壁扫视上去。 戚乐看着他动作。 谢青转过身。 “死得有问题吗?”戚乐说。 谢青微微低头看着她:“你没事吧?” “嗯。”戚乐应了声,指了下秦则正:“有问题吗?” “不确定,得找专人来看。” 戚乐不言语了,一动不动站在那,似乎连呼吸也停止。微风卷起她颊边的几缕头发,撩拨她的睫毛,她眨了眨眼。 谢青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臂:“我们先上去?” “好。”戚乐捡起拐杖,沿着原路折返,并不回望。 谢青交待了一些事宜,跟上她。 中午的阳光十分热烈,戚乐感觉自己要被晒透了。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戚乐问。 “这边山上的护卫,主要负责鹿台那边来头大的学生,也会帮旁人做些事。” “你是‘旁人’那一拨的?” “算是。” 戚乐考虑了一下谢青是背后邪恶主使的可能性。 “好罢,”她说,“你把我当朋友,我也把你当朋友。我会做很多事,学习能力也不错,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直管开口。” 谢青落后一步,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知道你会得多。” 戚乐皱了皱鼻子:“谢青,是朋友吧?不是情人吧?” 谢青摊手:“弟弟,弟弟嘛。” 两人往书院稍作休息,吃完饭,山长过来了。他约莫有五十多岁,须发半白,气度沉稳,言谈间很是和蔼。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把谢青喊了出去,过有二十分钟,山长一人进来,对戚乐道:“你父亲的事我们多少有些责任,我这儿有个帮助你生活的途径,只不知你作何想。” 戚乐面露不解。 山长道:“你学问好,我们有意办一所女校,想聘你做先生。你家遭此变故,如你有一职傍身,也可帮顾家里。只是你还需继续学习二年,这二年间,我们薪资照付。近期新来一名女学生,我们划出一处院落供其起居,你如果应下,可以和她同住,比之从前也少了许多奔波。” 戚乐心思转了转,觉得努努力,两年估计也能学得差不离。但是何必啊。她按了按眉心,说:“我得问问母亲。” 山长颔首:“自然。你父亲罹难缘由我们会调查清楚,且请宽心。你要是决定了,带点儿自己衣服过来就行,其他应用事物这里都有。这匣子里是二十两银,权做补偿,万勿推却,否则我等于心难安。” 戚乐没再推辞,施礼谢过。 戚乐一个人在屋里坐了会,窗户忽然被石子敲响。戚乐推门出去,一个人靠在窗侧,脸向着窗子。听到门响,他扭过头,放大自己的吃惊,跳开一步说:“你怎么从这出来了?”说话时也是笑着的。 戚乐最近不太能回忆起以前的事,看了他半晌也只能想到几个影子,连名字也想不起。也不知道本来就关系不好,还是她给忘了。她默了默,转身回房。 “嘿!秦俏,几天不见啊,不认识我啦?” 戚乐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个“秦俏”的名字。 那人推门进来,大咧咧坐下。窗户宽广,屋里明晃晃的,他没关门,一道阳光侧着打在他身上,衬得他五官格外精致。 “你跟谢傻子来干嘛呀?竟然跟他混到一块儿了,啧啧,秦俏,这不行啊,来来来,回头是岸,我还是敞开怀抱迎接你。”他展了展手臂,神态十足张扬。 戚乐看向他身后,他挑着眉回头,一眼看见谢青倚在门口。 “金玉瑱。”谢青喊他的名字。 “干吗?”他笑,“又想什么歪点儿呢?漆阑在外边儿,你找他去,我要和秦俏妹妹说话。” 谢青撇嘴笑:“人家理你吗?” 金玉瑱扭过头:“俏儿~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跟我说句话~” 戚乐不语,反而谢青道:“你救过她?什么时候?” 他不理谢青。 戚乐道:“看我干什么,谢青问你呢。” 金玉瑱道:“你想让我回答他?” 戚乐点头。 “我听你的。”他转向谢青,抱臂道:“救过,一个月前,拉她手了,还抱她了,怎么样,羡慕吗?羡慕不来的。” 一个月前是戚乐刚来这儿的时候,她那时从河里被人捞上来,在床上躺了一天才清醒,她一直以为是她家人捞得她。戚乐想到村里关于她的流言,拍了下额头。 谢青道:“羡慕,谢谢你。”走去戚乐身边坐下。 金玉瑱扬眉。 谢青拍拍戚乐,说:“这我弟弟,以后她要遇着麻烦事你就多帮忙,没事的话,也多多关怀。” “弟弟,”金玉瑱忽然转作端庄微笑,而因此显得更加邪性,“没想到,你好这口。” 谢青跟戚乐指了指他:“瞧见了吧,就是这种人。” 说不几句,两人赶走金玉瑱,收拾了东西离开。 金玉瑱拣太阳地儿跳来跳去地往前走,其实也并没有目的。几个同学从廊下打闹着过来,瞧见他笑微微的,便搂搂蹭蹭拥住了他:“乐什么呀又?” 金玉瑱正想和人分享:“跟秦俏几天不见,她又长得好看了点儿,哎呀,本人有些心动。” 几个人笑着推他:“你嘴里还真就只能吐出来这个。” “啧,不爱听?” 几人佯怪道:“这说的什么话,咱这荒山野岭的,就指着您给咱们派遣寂寞呢。” “啧!断袖离我远点。” 一人道:“她不和谢青一块的?你要横插了去?”说着嘿嘿笑了。 金玉瑱拍那人的脑袋:“人俩儿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哟是吗?兄妹呐?你鉴定的吧。” “你看你,还质疑我,这谢青亲口说的,我是那不靠谱的人?哎,往常秦俏见我都张牙舞爪的,幼稚得很,现今稳重许多,有了几分少女忧郁,我很欢喜。” “人家老爹去世能不忧郁么?你真会找地方欢喜。” 金玉瑱吃了一惊,略疑惑地自语:“是么……” 几人齐道:“是啊!” 半路上,天阴沉下来,零星飘了点雪花,冷得人牙战。时辰还早,天已经是黑了。村头两盏灯笼摇摇曳曳,隐约照出后面人影。 戚乐想着秦则正的事,沉吟着开口:“谢青……” 那边灯笼忽然飘过来,有人咳嗽了几声,有小孩声音道:“姐姐?” 竟是陈芸一行人。 戚乐和谢青下了坐骑,应着声走过去。 陈芸看她完好,颤声问道:“巧儿,你父亲……” 戚乐心里微叹了声,道:“有找落了,回去告诉您。” 村中家家闭户,灯火熹微。 陈芸把各屋的灯都点上,几人就在厨房吃饭。关紧门窗,菜锅端了,陈芸又往炉里添了几根柴,火旺旺地燃着,使得人们忘记了外面的寒冷。几人坐在灶旁,围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吃饭。谢青逗着球球和蝴蝶,俩小孩很快高兴起来,另外三个心里也是轻快不少。陈芸摸了摸他们的头,眼里有些湿意。 戚乐送谢青到门口,谢青道:“你之前想说什么?” 戚乐摇了摇头:“明天再说。”又一想,“我现在说吧。我想到一点事。月前我落水,好像是别人推得我,记不清了,在水底下感觉有人摁着我不让我起来……应该问一下金玉瑱的,他看到什么也不一定。我父亲的事或许和这个有关系,据我所知,我父亲交友不多,为人和善,不应该有人想害他。” 谢青皱眉看着她:“那你呢?谁又应该害你?” “这我哪知……” “为什么是你的问题,而不是你父亲的?他比你经历得多,人际交往也多,什么时候在哪里得罪了人,你还能知道?” 戚乐缄口。 谢青突然觉得自己语气重了。 “我知道的东西很少,你能帮忙,我真的很感谢。”戚乐不确定他是不是烦了,她说那段话之前他还挺好的。或者就是因为那段话?复杂的、没头脑的言语,让他意识到这些事并不那么有趣,而是无聊的、沉闷的其实与己无关的杂事,关注这些实际上与误入泥沼无异。 “我回去了。”她浅鞠了个躬,转过身。 “等下,”他喊,“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