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原郡西区，此地富贵人家大多聚集于此。院墙风格不一而保持和谐，偶尔车马往来，更显得街道僻静。　　日光和煦，元曦斜坐在园子里的榻上看丫头们放风筝。随侍的丫鬟临月站在一旁，笑着禀道：“和她妹妹确是一模一样，夫人，您一会见了，定要吃一惊的。”　　陶元曦嘴角含着一抹笑，“旁门左道的东西，有什么好惊奇的。”眼底便显出没在夫君前流露的不以为然，“让她来，不过瞧二爷对我用的一份心罢了。”　　临月道：“是呢，那秦俏一派乡野气，要不是手里有这个新鲜玩意儿，走在咱们这里，不过同那乞丐一般。”　　陶元曦笑了笑，“你倒会顺着我说。”　　“哪儿呀，”临月接过小丫头新烹的茶，躬身递了上去，“是夫人引得我说出自己所见所闻。今儿早我们去了好半晌，那秦俏才起来，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就那么出来门了。穿得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西区的人都比她体面。请她换衣服，她还推三阻四的，没一点大方气。再说她那妹妹，见了这些衣裳首饰，整个乐坏了，跳上跳下，把许多不配套的首饰衣服堆了一身，还问人漂亮否，真笑死个人。”　　陶元曦放下茶盏，笑道：“好了，好了，真是问什么有什么，止住罢，我头快被你吵痛了，去看看他们到哪了。”　　临月应了。　　旁边一嬷嬷道：“夫人头痛？今儿太阳大，别是晒着了，不如搭个纱帐略遮一遮？”　　陶元曦颔首道：“挑顶薄纱帐子吧。”　　临月刚出了园子东的月亮门，前面两顶小轿过来，却是秦俏二人到了。　　蝴蝶贴在窗边撩着帘子打量，书月侧首一笑，道：“秦二姑娘，这就到了，您下来好好瞧瞧吧。”说着轿子便停了。　　蝴蝶跳下去，两三步跃过前面那顶轿子，挽住戚乐的手，两条腿随着她行走，脑袋四面张望。　　眼中闪烁着惊奇。　　戚乐没有着意打量，顺着走过去，房屋院落整体规整，细处存着巧思，偶有绿藤闪过，在这万物尚休的节气里是抹亮色。　　蝴蝶扯了扯戚乐的袖子，待戚乐倾身，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他们家好大好漂亮。”　　其后便时不时地扯她一下，说些不知所谓的观后感。　　戚乐也即听过就罢，不作反应。　　书月望在眼里，含笑不语。　　路过一副假山并池子，山石青苔斑驳，石缝里夹生着别致小草小花，清香隐隐。蝴蝶看见，便又扯了戚乐，道：“姐，你看那边那个，好香啊。”　　戚乐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你右手边的姐姐，她住在这里。”　　蝴蝶抱住戚乐，把脸藏在她腰间，继而偷瞄了书月——即右手边的姐姐——一眼，腼腆一笑，不说话。　　书月亲切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呢？”　　“哎呦，到了！”临月上前虚搀了戚乐手臂，“正说起您呢，再不来，夫人就要亲自去请了。秦二姑娘，慢点儿，前边门坎不显，小心着走。”跨过门坎，扬声笑道：“夫人，咱们正说着呢，秦姑娘就来了。”　　戚乐望去，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歪在榻上，衣衫轻黄浅绿，层叠烁目，鬓间斜插着一排珍珠宝石，衬得一张笑脸盈盈生姿。　　戚乐等人走过去，她也没起来，摆了摆手，微笑道：“请坐。”　　戚乐冲她点了点头，和蝴蝶坐下。　　“这就是画里的小姑娘吧？”陶元曦招了招手，“真可爱，来，坐到我身边。”　　蝴蝶最后是由书月装扮的，安坐不动时，打扮而来的气质很对陶元曦胃口。　　蝴蝶看向戚乐，戚乐看她挺欢喜的样子，点头道：“去吧。”　　等她两个说了几句话，戚乐道：“方夫人想画半身还是全身？”　　陶元曦摸着蝴蝶的脸笑道：“急什么，眼看晌午了，吃罢饭再说吧。”　　戚乐步到庭中案旁，把着猴状的砚滴玩了会，磨起了墨，自顾自摊开纸画起来。　　陶元曦使了个眼色，临月便过去案侧。　　戚乐随意地画着陶元曦各个朝向的脸，琢磨着她的五官。戚乐不太喜欢画画，或者也可以说是讨厌，但她在这门技艺上丢掉了上学时多数的时间精力，这也是使她讨厌的原因。笔尖按在纸上，发散成一团漆黑的圆。　　“秦姑娘？”　　戚乐抬头。　　临月一笑，又将目光投到纸上，略微出神道：“您真厉害啊。”　　戚乐松开笔，放在笔洗里搅了搅，蘸了墨，抽出一张新纸，涂岀一片乌云，又蘸了点墨，笔提的高了些，拿笔尖勾勒。耳廓、脖颈、眉、眼、鼻、唇……临月睁大眼：“这，这，是我吗？”　　“是你，送给你。晾干了再拿。”戚乐丢开笔，坐进靠椅里。　　墙外响起欢快人语，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光鲜亮丽的人影进来，径直掠过戚乐，和陶元曦挽在一起。　　临月道：“是邹家少夫人，我们夫人结交于闺中的好友。”　　陶元曦和邹少夫人聊了一通，给她介绍了蝴蝶，跟戚乐招手道：“你也过来。”待她上前，对邹少夫人道：“方翊昨儿惹我生气，就叫了个画画的陪我玩耍，等会她画完了你看看，要是喜欢，也就给你画一副。”　　邹少夫人打量戚乐一眼，笑道：“你画就你画，拉扯我干什么，我可不耐烦坐在那给人上上下下的看。”　　临月道：“少夫人，秦姑娘很有本领的，我刚才只在那站了站，她就把我画出来了。”　　陶元曦眯了眯眼，“好好的，画我丫头干什么？秦姑娘，请你来可不是让你玩耍的。”　　戚乐愣了下，轻微地皱了皱眉，道：“是我冒失了，刚才画的那些，随你们扔了烧了吧。”　　邹少夫人掩嘴一笑：“元曦，把人家惹急了，一会把你画成个丑八怪。”　　陶元曦笑道：“瞧瞧，方翊就给我找来这么个人，真不知道是让我开心还是跟我作对。”　　蝴蝶道：“肯定是让您开心的！”　　邹少夫人先自笑了。陶元曦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这小嘴儿倒甜。”　　蝴蝶嘻嘻笑了。　　戚乐将蝴蝶拉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搭在她肩上，抬起头：“我来这里不是玩耍的，也不是陪你玩耍的，对吗？”　　“这说的什么话？”陶元曦噙着一抹笑，“你不就是来陪我玩的。”　　蝴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神色几分茫然几分紧张。戚乐感觉到手下身体僵硬，将原有的话咽回，道：“是，我说错了。”　　“知错就好，我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陶元曦站起来，“看看晌午了，吩咐摆饭吧，我和琳儿一块，你们给秦姑娘两位在这儿摆一桌。”　　园子里的人不多时散了个干净，只有两个跟蝴蝶差不多大的丫头立在廊下，好奇地望着戚乐。　　戚乐闷坐了一会，回过神看到蝴蝶和那两个丫头玩作一团。这园子挨着一个暖房，此时布置得春深一般，花草繁茂。蝴蝶几个便在花草间嬉戏。戚乐由是继续闷坐。　　不知多久，蝴蝶伏在戚乐膝上晃了晃她，等她看过去，便道：“姐姐，我饿了。”　　戚乐看了看天色，也没看出具体时间，对一个小丫头道：“你能不能帮我们问一下饭什么时候好？”　　小丫头摇头不迭：“我不能离开这儿。”　　戚乐问另一个丫头，对方回答如前。　　戚乐出去看了看，视野里空无一人。她折回来，问那两个丫头：“你们饿吗？”　　俩丫头点了点头。　　戚乐道：“去问问什么时候摆饭，到时我们一起吃。”　　一个道：“到时间有人来跟我们换，我们就能去吃饭了。”一个道：“真的吗？”　　戚乐道：“真的。”　　一个就拉着另一个去问饭。　　不一会回来，开心道：“他们说一会就上。厨房里好多好吃的，莫大娘还给了我们一人一块甜糕，可好吃了。”一人嘴角还挂着糕点残渣。　　又不知多久，蝴蝶喊醒走神的戚乐，皱着脸道：“好久了，饭怎么还没来。”说完肚子咕咕叫了。　　戚乐站起来，“走吧，回去吃。”　　刚出园门，陶元曦伴着邹少夫人施施然而来，望见戚乐，挑眉笑了笑，“秦姑娘等的不耐烦了？我和琳儿饭后走了走，消了消食，故而来的有些迟。”　　戚乐道：“我们这里还没摆饭。”　　陶元曦讶然一笑，“哎呦，怎么让秦姑娘饿到了现在？”瞥见附在戚乐臂弯间的蝴蝶，心里有些不忍，收了几分调笑，道：“书月，去训训那群不长进的，叫赶紧把饭菜端上来。”　　有了这道命令，饭菜便很快来了。　　戚乐等人吃完许久，陶元曦才又过来。作画也就正式开始。　　一个多小时后，陶元曦拿着完成的本身像，和邹少夫人看了会，得出结论：“这个姿势不大好看，你重画一张。”　　戚乐道：“想要什么姿势？”　　陶元曦道：“画着看么，画出来才知道好不好看。”　　戚乐潦草地画了几个姿势，让她挑选。陶元曦扫了一眼，道：“画成这样，我哪看得出来。”呷了口茶，笑道：“别急么，慢慢来。”　　日光渐西，陶元曦对着新成的一幅画摇了摇头，和邹少夫人对望一眼，蹙眉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算了，天也晚了，就第一副吧。”　　一个丫头将第一幅卷起收在长匣中。　　“家里先前也没来过画画的，听说市井间给人画肖像的一张不过几文钱，秦姑娘画作虽然差强人意，只是对象不同，自然不能照那几文的价钱。”撇了眼书月，书月走到戚乐面前，微微屈膝，递上一个小方椟，“这里有十两银，秦姑娘两位的衣着也不必还了。”　　书月如前一般恭敬微笑，目送戚乐二人进入九方客栈，转身示意车马回府。　　戚乐给蝴蝶叫了一份简餐，自己径往谢青房间走去。　　里面没人。她又下楼转了一圈，仍没见到。　　“三楼那个瘦高个子，总爱穿青色衣裳……”　　“您是说谢公子吧？”　　“对，谢青，你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戚乐靠在柜台问掌柜的消息。　　掌柜叫了个伙计：“见谢公子去哪了吗？”　　伙计道：“中午时候见着出去了，也没交代咱们什么。”　　掌柜挥了挥手斥退他，对戚乐笑道：“您喝杯茶，我着人去打听打听。冒昧问一句，您是有什么事儿？要是不难，就让我们伙计替您跑跑腿费费心。”　　他说到一半，戚乐已经丢了问询脸色，待他讲完，便道：“没事，不用。”　　“您问谢青公子？”身后传来语声，“我午后在邹七爷府上瞧见过他，往哪或许能有消息。”　　戚乐转身道：“没关系，谢谢。”　　对方微微一笑，也道：“没关系。”唇色浅浅的红，开合时露出的牙齿白得恰到好处。上衫烟青，下裙烟紫，胳膊上挂着一条雾似的软纱。配着清淡却不寡淡的脸颊，实在仙泠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