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乐敲了敲门,推门进去,谢青靠在东窗边看书,上身躺在椅子,脚踩着桌子横木,泛白的阳光撒在他手上书上。 戚乐拿起离自己最近的瓷瓶,灌上水,把一束青枝绿叶鹅黄色花瓣的月季插到里面,哐当摆在谢青垫脚的桌子上:“齐了。” 谢青翻了一页书,晃动一片光影,“沏壶茶来。” 戚乐在花前扇了扇,“闻到茶香了么?闭上眼睛,你就能拥有一杯茶。” 谢青闭起眼,听到一阵瓷器碰撞声,末了,一股煦热的茶香传过来。他睁开眼,桌上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对面戚乐道:“怎么样?感受到幻觉了吗?” 茶盏白水里飘着两个花骨朵,谢青视线上移,瓷瓶中两支花只剩花蕊。他拿起茶杯,“多真实的幻觉。”喝了一口,“多真实啊。” 戚乐把那书摸过来,前后看了下,没有书名,翻了几页,赫然是空白的,拨拉了一遍,全本空白。 “你买书被人骗了吗?”戚乐道。 谢青道:“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兴许,我是说兴许,它是个画画儿的本子。” “噢,它是吗?” “不是。” “噢。” “就是个空白书,我用来平复心情的。” “你这方式挺奇特的。” “今天第一次用。” “是么。” “没效果,你把它扔了吧。” “它一开始就是被当做调节心情的工具贩卖的?”戚乐捏了根失败的炭条在书名区域写了几个字,扔进谢青怀里,“还是不浪费纸张吧。” 谢青歪头看了下,念道:“本画……谢青的画本。”顿了顿,“行吧。” “你和金玉瑱是朋友吗?” 谢青看了看她:“怎么了?” “是?” “不是。” 戚乐挑了挑眉,将花茶倒掉,走去换了杯白水。 “是不是朋友怎么了?等会,你弄的茶,你自己都不喝?你还给我喝?我喝的时候你也不阻止?” “安,安,”戚乐手向下压,“你把里面花吃了也不会生病的。” “你吃一个。”谢青抽朵花打了下她的手指,“你问金玉瑱干吗?” 戚乐捞过花枝,坐了下来,反手插到瓶里,“我怕跟他说话太难听,你过意不去。” “哦?这样吗?”谢青笑起,“尽管难听啊,他欠,你要是词穷,我教你。” 戚乐点头,“可以。你会说脏话?” “你那个难听话指的是脏话?” “倒不是。不过想起没听过你说脏话。” “我也没听你说过啊。” “我X。” 两人对视片刻。 戚乐笑起来。 “那是脏话?”谢青跟着笑,诧异问道,“哪儿的方言?” “上辈子的。” 谢青笑着点头:“行。” 阳光打在花枝上,花叶边缘亮晶晶的,戚乐看着谢青微微地笑,神情明亮而柔和。 “你今年多大?” “不知道,十九还是二——”戚乐顿住,笑了笑,“不知道啊,我又不过生日。问人年龄礼貌吗?我还是头次被问。” 谢青笑笑,“你不动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挺小的,对不起,你也来问我一个不礼貌的问题,不,两个,哎,随便你问多少了,我能回答的肯定比你想问的多。” 戚乐摊手,“礼貌的我没有问题。”她站起来,“你也没吃早饭的吧?吃什么,我去拿。” 谢青也站起,“一块下去吃吧。” “嗯。”戚乐当先走去。 金玉瑱出现在门外。 谢青与戚乐看着他,他笑着摇了摇手,走进戚乐对面的房门。 戚乐道:“我应该跑过去砸门质问他为何现身于此吗?” 谢青道:“或者先去吃饭。” 戚乐转身,“去吃饭吧。” 金玉瑱没有达成目标,决定驻扎于此,延长达标期限。可能是无限延长。总之,戚乐现在出门进门一日三餐都能看见他。当然谢青也。 秦佚秦修一致认为最近气氛有些紧张。 天气倒是越来越暖和了,许多原先灰扑扑的树枝冒出米粒似的小芽和花儿,粉白嫩黄轻红浅绿,世上突然有了颜色。 戚乐道:“经历了好的才知道以前所处的环境恶劣啊。” 谢青道:“你一定是在说季节吧。” 金玉瑱道:“来经历我。” 戚乐摸了摸眉心,感觉自己快要到忍耐边缘。 一辆贵而不显但大家都认识的马车停在门前,书月从里走出,望见戚乐,笑了笑,走过来施礼道:“秦姑娘好。” 戚乐转头道:“金玉瑱,希望你立刻去世。” 金玉瑱眨了眨眼,“一起?” “不,当然不,你但凡有一点聪明可爱就问不出这话。” “是么?”金玉瑱一笑。 戚乐忍住不把气馁表现出来。 “秦姑娘,明儿就是正日了,夫人帮您预备了出行物品,您明儿照常吃早饭,吃完闲闲地散个步消消食,我们就在门口等着。” “我知道了。” 书月等人离开后,戚乐把茶换成酒,换罢觉得意志不该如此薄弱,遂又换成茶,豪饮满盏。 次日天气甚是晴朗,天高云淡,鸟语花香,有秋日的舒爽,又有春日的娇媚,十分适合出游。 方家派来的车轿把不透影的布帘换作细竹和薄纱,坐在里面也不闷气。戚乐拿了本诗集,有一眼没一眼地翻看着默背。行到中途和陶元曦汇合,几驾车停下来让人打了个照面。戚乐放下窗帘之后,后知后觉除了陶元曦外还有其他人,一个是那天在方府见过的什么邹夫人,另一个却没印象。她回忆着早先的请帖,记不清到底里面提没提这次游玩会有什么人——她只扫了一眼,提取了几个关键字。 到地方后,戚乐确定陶元曦没提,这么多人名想略过、想毫无印象,那是难为人的。河滩旁侧宽阔的草地上,十来位年轻女子或坐或立或卧,另有流动人群无数。戚乐觉得陶元曦半路瞒着她拐弯把她带进了一场派对。 “你的请帖有对这个状况做说明吗?”戚乐问。 陶元曦道:“什么?” 戚乐道:“你没跟我说这么多人啊。” “没有吗?”陶元曦小心翼翼地下车,她现下并不显怀,然姿态已装备齐全。可以算作练习。她站稳之后笑了笑,缓步走近,“可能我忘了,最近记性总是很差,真对不住。这些都是我日常交际的朋友,我交代过了,他们会好好和你相处的。” “是吗,”戚乐面无表情道,“那我就放心了。” 邹少夫人徐琳琅携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下了马车,含笑走过来。 “这是我妹妹,子衿,和你年龄相仿,也是刚到州府不久,想着你们兴许聊得来,就带她一块了。这位是秦俏秦姑娘,曾在澹清书院读书,现和兄长弟妹在此居住,画技十分出众。子衿,你若能讨教一二,也省却母亲整日叨念你女工形象不佳之苦了。” 徐琳琅介绍的时候,徐子衿一直好奇地望着戚乐,待其言毕,立即作了一揖,站直后笑道:“秦先生请不吝赐教。” 徐琳琅拍了下妹子的小臂,“你给我好好的。” 徐子衿委屈道:“我多规矩了,这可是琳姐路上教导我的。” 徐琳琅笑戳她的脸颊:“少跟我耍滑头,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对戚乐道:“她就是这个德行,你只管调笑她,惹得你生气了就告诉我,我立马撵她回家。” 戚乐点头一笑。 徐子衿上前挽住戚乐的手,嬉笑道:“我会和秦俏玩得很愉快的。” 徐琳琅促狭一笑:“你这次倒爱和人亲近了!” “可不,我一看秦俏就喜欢。”徐子衿挽着戚乐的胳膊,随着他们往人群走去。 “我看到你的画了,”徐子衿道,“不仅美,而且与众不同。哎,问你一个问题。” “嗯。” 徐子衿看着她:“你是怎么长得漂亮又聪明的?” “你呢?” 徐子衿反应了下,笑出来,“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