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秦俏在外已有了声名吗？”金玉瑱提着酒壶酒杯倚在门旁，斟了杯，嗅了嗅漂浮空中的杏花清香，举杯入喉，“你知道吧？或许还有人当着你的面说。”　　谢青对扶着窗棂的戚乐笑了笑，看着她渐行渐远，望了望澄净的蓝天，忽而兴起般向外走去。　　金玉瑱不紧不慢跟上，道:“你听到了，但是不在意，反正秦俏不知道，也就不会责怪埋怨你，也就还以为你对她很好，以为这个住处十分妥当舒适，十分符合她未出嫁女孩儿的身份。”　　谢青道:“你有多久没见过自己的血了？”　　话音伴随着金玉瑱脑袋的轰鸣落地。他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脸，摸脸的手放下来，掌心一抹血迹，同时几滴血撒在他杏白夹银线的衣衫前襟。　　路人惊呼之后，停在原地观看，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看加害者的目光很是不屑和忌惮。　　一个混不吝模样的青年纨绔道:“打架也找个偏僻地方，鹿原郡人向来知义守礼，真给我们掉份儿。”　　“真是，青天白日的。”　　“最烦这些外乡人了，没规矩！”　　“地上那位小公子也是咱们这儿的呢，西区临水那户大宅，晓得？主人就是这位呢！”　　“呦，是吗？”　　“听说是个顶尊贵的人家……”　　打向谢青的目光由是多了几分露骨的轻蔑，甚至几人哼出了声。　　谢青看着金玉瑱，后者擦了擦鼻端血迹，站起身抖了抖衣襟，一拳挥向谢青。　　“好！”围观群众齐声喝彩。　　一条鱼从石块堆出的小瀑布上一跃而下，扑朔出一道胭脂色亮光。　　河岸草地上，长桌扇形排开，摆着瓜果糕点鲜花，不远处下风口，几名厨娘搭着架子做烧烤。　　人群围着扇形活动，戚乐随着陶元曦穿行在人群中。　　“……周家姐姐在咱们鹿原出了名的温柔贤淑，笑呢怎么，你们要是不服气，也去和周姐姐那婆婆一同待几天。”　　周夫人林氏扶着簪钗翻了个白眼，笑哼道:“先把你送去。”　　周围几人又笑起来。　　陶元曦对她笑施了一礼:“周姐姐千万饶我一饶。”　　“……这是我侄女儿，为人最是知情识趣。这姑娘嫁去了南方，一年里不定时地回来个把天，等闲见不到。她见了我那画儿，喜欢得紧，巴着我问作者是谁，喏，陶九，我给你领来了。秦妹子，她夫家富裕得不行，你只管狮子大开口。”　　陶九道:“秦姑娘这样本领，自然是随便开口。”说完笑了下，显得很是俏皮，“早不告诉我，不然我把画具带着，咱们在这就能画了。”　　陶元曦嘁笑道:“我们来这儿玩的，谁耐烦给你画画。”　　陶九握住戚乐的手，“今儿就算了，明儿一定把时间留给我。”　　陶元曦撇嘴一笑，“看这人，还动上手了。”　　陶九没好气地笑了笑。　　两人围着长桌转了一大圈。和戚乐原来年龄不相上下的人，大多是孩子母亲了。神态还是富有朝气的，有些还颇有青春之感。也算是一种工作，戚乐想。她原来这时候也在工作了。在知道拥有青春感的人们年龄仅是十六七时，戚乐在心里续道，初高中辍学也是很多的。　　徐子衿随着家姐从另一头绕场。两方交接时，她朝戚乐偷偷摊了摊手，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戚乐微一笑。　　蔬菜野味烤制完毕，几人在拼接的扇形长桌上相对坐了，闲吃闲聊。春风拂拂，吹动草叶花枝，流水潺潺，欢声笑语，一片和乐。　　陶九举杯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陶元曦笑着拿筷子敲了下侄女儿的杯盏:“谁要你掉书袋来着！”　　徐琳琅笑着举杯:“小九书袋掉得甚恰。”　　陶九笑道:“不敢当。秦姑娘在澹清书院读了两年书来着？我早年在那听陈老先生讲过一次学，感受颇丰。澹清学风洒脱不羁，秦姑娘于此情此景想必有一番妙语，不妨说与我等听闻？”说着笑意深了些，“我车上有一管萧，已使人去拿了，稍候你我和而奏咏，不辜负这般人物风光。”　　戚乐确定这蛋清就是那破书院的破名字，她在那破地方只看了楚辞论语庄子，出来到这郡上也才看了小半本春秋和几篇诗经和今天才上手的名家古诗词三百首，她知道秦俏就是她她就是秦俏之后也没有激活更多秦俏原来的知识储备，她，戚乐，她的创作能力是零，零。　　戚乐快速回忆上学时候背过的古文——有没有宋朝以后的？她怎么把它们区分出来？她一个艺考生。　　戚乐道:“语言描述情景总是差了点意思，不如我来画，小九姑娘演奏，其后记录曲谱，时光经年和以图画观看，今日情景必当跃然眼前。”　　陶九叹服地摇了摇头，“真不愧是澹清书院的学生。”　　陶元曦笑倒在徐琳琅怀里，坐起道:“我是听不下去了，让这俩人自个儿玩去，谁跟我一块放风筝，有人划船吗？我划不得，看看还是好的。”　　徐子衿道:“我想划船。”望着戚乐一笑，“秦俏，你也一起嘛，大好春光，枯坐着盯画纸算怎么回事？小九，你吹箫是可以的，咱们泛舟水中，你把箫而奏，岂不比坐在这儿来得飘然有古意？”　　陶九笑道:“行，凑合。”　　徐子衿拍掌一笑，走过去挽了陶九和戚乐，“走吧！”　　此方河界十分平静，河水清澈见底，舟行水中，仿佛飘在空中一般。　　戚乐躺在舟中，任由阳光撒在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各种声音忽然离她极远，一种抚慰的宁静落在她心间。　　没有拒绝，没有半路跳车，没有直接打道回府……世界善待了她的些微忍耐。　　不知名高处飘摇来的花瓣落在戚乐额头，徐子衿低头望着她一笑，“要我帮你摘掉吗？”　　纤指如玉，拈起花瓣，轻轻扬到水中。　　“你在鹿台读书，认识陆笙吗？”徐子衿问道。　　另一架小舟上，陶九箫音转低，结束一曲。舟只能乘坐两人，陶九和一个撑竹竿的丫头同乘一搜，现已离得远了。徐子衿将他两人的舟摇得离所有人都很远。　　戚乐坐起来，揉了揉脸，“不太想认识，但他总是烦我。”　　谢青脱掉沾染血迹的外衣擦了擦手，扔到倒地不动的金玉瑱身上，转身离去。　　人群壮大许多，离他二人也远了许多。　　“那混混，你要逃吗？”　　“就让他跑，跑得掉么他。”　　“真是，哪能由这种人横行来去。”　　“谁送那小公子去一下医馆啊……可怜见儿的。”　　青年纨绔伸扇一指:“我已经报官了！你就等着吃牢饭罢！”　　“哈哈，匹夫之勇！进狱里就老实啦。”　　谢青沉默地穿过人群。　　人们因为感到被无视，而更加愤愤不平以致慷慨激昂了。　　谢青走进戚乐房间，坐进她常坐的椅子里，空气里属于她的气息让他渐渐放松下来。他洗了个澡，重新歪在那把椅子上，喝了杯茶，靠着椅背合上眼睛。　　“嗯，”徐子衿笑着点头，“这些陆笙倒是没和我说。他怎样烦你了？不挑时间地点向你献殷勤吗？唉，我早点知道就好了，那样你根本没机会从河里爬出去，你会直接在那张床上停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