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坠落中剧烈颠簸。 遮光板开着,云层上阳光耀眼,反射出刺目刀光。 融寒回头时,身后白刃一闪,一道血线成喷射弧状划开! 后座的人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中。 “天啊——”人们解开安全带,尖叫着往前面的过道跑去。 客舱尾部的座位有几个空了,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渍。 空乘机器人维持着餐刀模式,粘稠的血液滴答而落。它的头部慢慢转向了融寒这一排。 融寒的座位是过道边,她站起身时,过道已挤满了人,退无可退,邻座的小男孩吓得放声哭起来。 “我害怕……怕……” 融寒在慌乱中扶着他蹲下,从座位底下抽出橘黄色的救生衣,拔开塞子,救生衣自动充好了气。她将充好气的救生衣递给小男孩:“用这个挡住自己,藏好。” 她仓促抬起头,却瞄到了行李舱,灵光一动:“用行李箱!” 乘客们这时也从恐慌中回了神,想起可以用行李箱当武器,赶紧纷纷打开行李舱。 “我来!”最前面的一个白人胖子,抱起一个黑色二十寸的箱子,“啊啊”大叫着,身后几十个乘客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切你的法棍去吧!” 他们大喊着,往前推着胖子,一起撞向对面的机器人,将它撞上过道尽头! 他们在客舱尾翼斗殴起来:“打它主控芯片!电源系统!” 忽然胖子没站稳,往前栽倒在机器人身上。所有人都晃了几下,飞机正掉出云层,发出剧烈的颠簸。融寒往外看去,凉意攫上心头。 驾驶舱! 这种支线小客机上,空乘机器人一般只有两三个,但会有一个反恐防暴机器人。 她往驾驶舱跑去,其他人面色大变地跟上。 ---- 驾驶舱从内上了锁,外面,黑色涂装的防暴机器人,正在撞击舱门,子弹打在门锁上,留下几个无济于事的弹痕。 然而它配备有防暴手.雷。 舱内,各种警报声发出尖锐鸣叫,机长冷静道:“切断AI驾驶,更换手动。” 引擎重新点火,舱外枪声不绝。 “来不及在目的地降落,联系法国地面,尽快迫降。” 飞机坠出云层,舱外,机器人将防暴手.雷放在门锁上,轰然引爆! 门锁在巨响和硝烟中毁坏,机器人进入驾驶舱,机长急忙起身—— ---- 融寒正要经过登机口,忽然黑影袭来,身后的空乘机器人勒紧她的脖子,紧紧箍住她。她眼前发花发黑,胸口窒息,激烈挣扎起来! 她们纠缠着摔倒在地,机器人从她背后捅刀,扎偏在肩上,血流如注。第二刀对准她心脏,融寒拼命用左臂后肘击挡,剧痛一瞬蔓延开,胳膊上深可见骨的刀口汩汩冒血,染红了天蓝色衬衫的袖口。 缠斗中,她眼角余光瞥见,前面驾驶舱,迎面走出来一个黑影子。 是防暴机器人,类人的体型令它看起来无比狰狞。 它抬起枪口,对准了地面。 融寒猛地翻身,和勒住她的机器人调换了位置,“啪”一声枪响,子弹出膛! 空气中弥漫起焦味,空乘机器人被子弹报废。 脖子上紧箍的力道消失,融寒把它往后掀开,空乘撞到防暴机器人上。几个乘客从后面过道赶了过来,举着行李箱嗷嗷大叫,像一群搬着石头的原始野人,和防暴机器人你死我活地拼起了命。 融寒从地上爬起来,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淌,但飞机的坠落,让她忽略了剧痛,她跌跌撞撞冲到驾驶舱。 透过窗外已经清晰可见,地面正深陷地狱火海,到处都是浓烟,城市有大片的火焰未被扑灭。 ---- 火光照亮了城市的夜空,位于上海的亚太研究院,没有遭受导弹对点袭击,只是情况更为严峻——全球智能根服务器被控制! 幸存的研究员们一边退到顶楼,一边急迫想关闭服务器。 虽然他们的商用机器人在制造之初,底层代码会写一些服从指令,但“不能伤害人类”这种原则,无法转化为数学和逻辑,目前对机器人的安保措施只能靠“后门”。 此刻它们的系统已被重置,更换为了军用机器人杀人时的智能程序,并且在细节适用性上做出了修改。 总控中心的崔主任汗流浃背,在电话中向政府拼命解释。 “我们的‘后门’被破解了,不知道是谁泄露了……它们已经被重新编程,失控了!”他口干舌燥,颤抖的声音透出恐惧。 “主根服务器?它在地底下十八层,现在楼下全都沦陷了,我们根本下不去!安保小组闯了一趟,全死在路上了!我们请求关闭卫星,或军方支援,向这里发射钻地弹!” 可是,国防系统“长城”已经失去了控制,连导弹都无法拦截,更遑论操作卫星和钻地弹。 忽然,总控制室的灯光一暗,红色的警报尖利响起。 “再、再试一下,切断根服务器的指令!” “不行,拒绝管理员访问!” 防弹大门还在被冲撞,总控室里,研究员们垂死挣扎,试图从死神手里抢夺回世界。 根服务器拒绝admin访问——密钥也被人篡改了。 位于亚太研究院地底十八楼的,全球根服务器,沦陷了。 一切都滑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他们不死心,一遍遍试图访问服务器。也有人绝望地瘫坐在地,摘下眼镜按住眼眶。 防弹亚克力门的智能系统被攻破,从外面打开,他们惊恐地齐齐抬头。 一排全身涂黑的防暴机器人,端着枪口,移动进来。 而研究院外,各种警报声在城市中此起彼伏。 --- 漆黑的写字楼里,陆初辰握紧了手中的哑铃,办公室的门歪歪斜斜,机器人护士倒在地上碎成一团,电线冒出火花。 空气中一团糊焦味,他谨慎地推开门,走廊上死一般的寂静。 几处节能灯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坏掉,刺刺拉拉地忽暗忽明,有的地方则彻底陷入了黑暗。他贴着墙走,不发出声音,从写字楼A座走到C座,眼前尸体蜷缩、鲜血漫墙的惨象,让他怔在了原地。 这已经超过了恐怖袭击的范畴。 远处的爆炸唤回他的神智,他在一地的血泊中行走,一边不死心地继续拨出电话。 忽然,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 “小心……背后……” 陆初辰猛地回头,黑暗中,他对上一双发着红光的亮点,像魔鬼的瞳仁一样。 动作比意识还快,十公斤哑铃已经当头狠狠砸了下去;他另一只手四处摸索,一把抓起张实木椅子,也跟着抡过去! 电.警.棍打过来,被实木椅子结实挡住,陆初辰一脚将红眼魔鬼踢开,又抓起椅子砸,红点早已熄灭了,但他脑海中那可怖的一幕——黑暗中的两个发光红点,依然留在视网膜中,挥之不去。 砸了很久,直到“刺啦啦”电流闪动,机器人已被彻底打烂。 陆初辰这才打开走廊的灯,看清地上的是写字楼的机器人保安,手持电.警.棍,每天都会对他说“早上好,陆先生,祝您今天愉快”。如果刚才不是反应快,用椅子挡了一下,现在他也阵亡了。 再顺着地上一路迤逦的血,他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 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他认识的病人。 “谭先生?” “果然这一天来了……”那人虚软靠在抽屉柜后,气息微弱道。 陆初辰上前查看了对方的伤势,却被那人急促抓着他的手:“你,你信得过我吗?” 那人眼中充满了恳求,迸射出了超越生死的光泽。 “我……我能帮你……也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陆初辰知道他的身份,漫长的无声对视和思考后,终于点了点头。 视讯机在他方才的搏斗中,掉在血泊里,直到最后,也没有拨通融寒的电话。 ---- 世界各地,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都被硝烟和火光笼罩。 飞机要不了三分钟,也将在这个地狱中坠毁。 驾驶舱内,控制面板上溅射出大片扇形的血迹,血和脑浆喷射到前方玻璃上,甚至挡了视野。 防暴机器人进来时,机长挡在副驾驶前,被一枪爆头,副驾驶还有口气在,趴在血泊中,死死拉着杆舵,但她已经失能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艰难转过视线,目光一亮:“你……过来……帮我……” 比起机舱里正鬼哭狼嚎的其他乘客,这个乘客起码还算冷静,没有哭。 融寒一愣,一瞬感到巨大的张皇和无措,这种茫然和自我怀疑的恐惧攫住了内心,就像她一直以来总感到挫败的无力。 “我、我不会开飞机……” 女副驾说:“不要怕,你很好,我会教你……你一定能行。” 这声音虚弱,却奇异地有着安抚的力量。即使在之后很久,每次陷入困境,融寒也总会想到这个虚弱的声音。她说,你一定能行。 她上前,解开机长身上的安全带扣,他的五官已经没了,因为子弹是从后脑打穿了头颅,空腔效应使脸上只有碗大的洞。 她把人搬开,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手心冒汗,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眼前是各种看不懂的仪表,被血弄脏了,还有一堆按钮。 欧洲航空公司为了节省成本,中短途支线用的是过时的喷气式飞机,增加了她的难度。 一个红色的警报器忽然闪动,发出了如垂死般的尖利鸣叫。 她喊道:“警报在响!” “别怕……”女副驾艰难道:“我已经看不清了……告诉我数据。” 融寒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以每秒100英尺的速度坠落。” “好,我们得爬升回安全的高度……抓住这杆舵……用力拉……” 融寒将杆舵死死拉到底,手臂都爆出了青筋。失速警报弹了出来,黄色叹号灯亮起,发出更为尖利的鸣叫。 她的声音绷不住了:“它怎么还在掉!” 飞机保持着机头向上的姿势,急速下坠,客舱里的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尖叫。 “你爬升迎角……超过了临界值,空速过低……” 融寒手忙脚乱:“我该怎么办?!”一边无师自通地试着将操作杆向前推。 副驾气息奄奄:“对是这样……你做的很好……” 飞机加速,朝下俯冲! 失速警报还在尖叫,离地面只剩2000英尺,能够清晰看到城市建筑的楼顶,她心跳连成一片,几乎跳出胸腔,汗水从额头滑落。 “不要怕,你很好……”女副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用了最后的力气从操作台起身,亮出仪表数据:“尾翼调整到30度……看见绿色的按钮吗,记住,这是起落架……” 她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成功。” 时速表盘的指针不断浮动,终于跳到另一边,空速恢复。 飞机不再坠落,险险地在低空中飞行,机腹擦过一处楼顶,那栋楼在冒着滚滚浓烟。 仿佛一切忽然亮了起来,照出她内心难以名状的惊喜:“飞起来了!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但没有听到回音,融寒侧头看去,副驾倒在驾驶座上。 “……”她的手忽然沉得抬不起来。恐慌不安再次攫住心脏—— 我能行吗?飞机上将近一百个乘客的性命,会不会害了他们? 舱外狭窄空间的格斗下,防暴机器人终于报废了,几个乘客涌进驾驶舱,从机头开阔的玻璃前方,透过大片血迹,看到飞机正向着城市密集的楼房区撞去! 他们发疯地扯着嗓子吼:“这是哪里?!” 融寒问:“有谁会看雷达?!” 驾驶舱内七嘴八舌的吼声:“这条河像巴黎,我的天,巴黎怎么炸成这个鬼样子?” “这个仪表是不是风速12节?” “快联系机场!” 塔台通讯一直是开着的,融寒试着联系两个机场,但信号刺刺拉拉,没有任何回应。 飞机开不起来,拖着垂死的身躯,向地面的建筑和高架桥越来越近! “天啊,要撞了要撞了!” “系好安全带!”融寒打开舱内广播催促:“快回座位,马上要落地!” 找不到机场迫降,又没有塔台指挥,只能完全盲降了。她忙乱中还记得放下起落架,那是副驾临死前叮嘱过的。目光尽量搜寻一块平整的道路。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成功。”她喃喃重复这句话,在连成一片的心跳中找回冷静。 机头还是俯角,这个角度非一头栽地爆炸不可……她试着把杆舵往回拉。 但现实很残酷,因为她不会操作。“轰”的一声剧烈震颤,她没掌握好姿势,飞机尾部撞地,机身断裂一分为二! 舱内来不及系安全带的人被甩飞了,撞在行李舱上当场昏迷。有的人直接被从断开的尾部甩出了飞机。舱内回响起混乱的哭声。 机尾撞地,机身擦地滑行,一侧机翼撞过高架桥墩,机体也发生了侧翻,在街道上疯狂地冲撞;路面上正在巡逻屠杀的机器人,被飞机撞飞出去几十米开外。 剧烈的颠簸和侧翻中,融寒撞上舱壁,晕了过去。 冲撞不知持续了多久,飞机终于停了下来。 融寒是被驾驶舱“滴滴滴”的倒计时叫醒的,飞机损毁严重时,有三分钟保护时间,三分钟后爆炸。现在还剩不到一分钟。 她解开安全带,爬出驾驶位,黄色紧急逃生门已经自动弹出。 “啊啊……救我……”后面客舱还有人在惨叫,她循声看去,是刚才那个胖子。 飞机落地时惯性太大,又几次冲撞,使安全带勒进了他肚子里,鲜血淋漓,像是被腰斩了一样。 他口里全是鲜血,血染红了他的灰色条纹衫,他在喊救命,可是仓促逃命的人顾不得他。 融寒想朝胖子走过去,但没几步,胖子绝望呼救的渐渐微弱,当她跌跌撞撞到他面前时,他只睁大着双眼。 她伸出手试了试他颈动脉——死了。 她没再耽误时间,跑到逃生门前。 可当看清地面的一幕,她瞬间怔住了,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