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兰已经成了这样,他还在家里?”武学兵生气地说。
“他,他喝多了,醉”那小个子不知如何来表述清楚,“我们,就,送来了。”
“混账!”武学兵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声,几乎把小个子吓着。
楼道里的护士跑过来:“去外面吼去!这里是重症监护区!”
武学兵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慢慢地松开手,朝楼下走去,忽然意识到手里还拿着一束鲜花,就又扭回头来放在小个子面前:“等于小兰醒来,把这个给她!”
“是,是,是。”那个小个子忙不迭地应道。
“要是送不到,以后你就等着!”武学兵说完,扭转身向外走去。
故事至此,本已告一段落,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武学兵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在不经意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女人的身影,是她?武学兵的心里一震,怎么会是她,莫不是看错了人?她怎么会在县医院门口出现?她怎么会抱着一个孩子?她要坐着出租车去哪里?
于是,一连串的问号促使他快速地钻进驾驶室,快速地打着马达,快速地朝那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二妮,真的是她吗?她不是在漓源吗?怎么会在冯阳?难道是看错了?武学兵开着车,紧跟着那辆出租车,从城东一直驶向城西,然后钻进一个小胡同。正逢中午时分,下班的人和放学的学生在小胡同里显得十分拥挤。一辆卖凉皮的脚蹬车堵在前面。
武学兵只好把车停在一个垃圾摊边,迅速地向那辆缓缓前行的出租车跑过去。一阵狂奔,超过了亦步亦趋的出租车,低下头朝里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要紧的是车里面空空如也,除了司机没有第二人。
武学兵不顾一切地敲打着司机的门。
那个司机摇下玻璃,把头伸出来,责怪地说:“你敲啥,都中午了,我不拉客了,该回去吃饭了。”
武学兵哪里有功夫听他的废话,声音急促地问:“你刚才拉的那个抱小孩的女人哪里去了?”
那个司机漫不经心地说:“吼啥!刚才堵车,她下去了。”
武学兵直起腰来,朝后望了望,除了一群学生和几个骑自行车的人,没有抱孩子的女人。难道是刚才把车停在垃圾堆的时候,她下了车?武学兵不由地自个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地:“长一副猪脑袋,早不停车,玩不停车,偏偏那个时候去停车!”
一阵失落和悔恨敲打着武学兵的神经,他无神地向汽车走去,当他把车门拉开,准备要钻进去的那一霎那,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眼来,朝不远处望了望,对,当时停车的时候,他看到那辆出租车离她不过20米远。
他又把门关上,约摸着距离,走到一个卖油煎饼的小吃摊跟前,买了一张煎饼,朝卖煎饼的大妈问道:“嫂子,刚才有一个抱孩子的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您见到没有?”
那个大妈一边煎饼,一边心不在焉地顺口回答说:“没有。”看上去想都没想。
“刚刚从这里下车的,还抱着一个孩子。”武学兵又重复了一遍。
那煎饼大妈慢慢地停下手里的活,慢慢把头抬起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年龄不大?”
武学兵一看,心中一阵高兴,看起来大妈有印象:“对,对,三十出头。”
大妈听后,又把头低下看了看正煎着的煎饼,然后翻了一下,又抬起头来:“好像刚才有一个小媳妇来买了一张饼子,怀里是抱着一个孩子,好像”说到这里,那大妈朝右边胡同那边的小巷子瞅了瞅:“好像就住在这个巷子里,常常来买饼子,好像是外地来的,租房住的,平时不多和人说话。”
武学兵心中一阵兴奋,真是“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个外地来租房住的女人,这不是她又会是哪个?没有想到在漓源城多少个日夜的苦苦寻觅却了无踪影,在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她竟然会在不期中进入眼帘,上帝啊,这是您的刻意安排吗?如果真是您的安排,就让我们在相聚一起吧,如果这次找到她,我武学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会不离不弃地守护她,爱她,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要把她含在嘴里。
这一排房子放眼望去有六七个街门,那有什么,武学兵开始了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挨着寻访,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寻到第五个院子的时候,他正要向一个梳着剪发头往院子里铁丝上搭布条的女人打听的时候,那个女人转过身子来,他们四目相对,同时怔在那里。
她的脸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圆润,她的皮肤也似乎不像以前红润,她的嘴唇没有了口红,她的眼神没有了以前的活泼和天真,她的耳朵上多了一幅挂坠,在太阳下闪闪发亮,她的脖子上围着一个项圈,那是那年武学兵在漓源贩土豆的时候送给她的,顿时,一股心酸从喉咙里串上来,堵在那儿。
他吃力地:“二妮,是我。”
还是那个他吗?还是那个从心里赶不走的武学兵吗?她望着这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他显得那样苍老,没有了以前的稚气,眼角上的细纹已经显现,额头的皱纹已经无以掩饰,鼻子下的胡茬那么长,但是,那一双雪白的宽门牙依然如故,那一双长长的剑眉依然如故,那一脸苦笑却未曾见过。连同他的声音,闷闷的,苦苦的,涩涩的,就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武二妮的心不由地颤动了一下。
但是,女人天生的矜持使她很快恢复了神态,面前的这个高高的男人,早已经不属于自己,今天碰面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是你?”她显得很镇静,但眼光还是不由地移向了别处,她不敢正视他闪着泪花的恳切的目光。
“是我,二妮。”他又重复了一句,向前迈进一小步。
“你,好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头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可以看得出她内心的波动。
“你好吗?”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了一声。
“好。很好。”她扬了一下头,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二妮,你在骗我,我能看出来,你过得不好,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武学兵直盯盯地瞅着眼光一直躲闪的武二妮,声情并茂地说。
“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武二妮把头扭向一边,声音及其低沉,话音中透出一种凄楚和忧伤。接着,转身向屋里走去。
武学兵紧跟不舍地追进屋子,打量了一下,屋里收拾的很普通,孩子正在床上沉睡。
“孩子病了?”武学兵走进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倒不是太烧。”
“刚去医院给他输了液体。”武二妮淡淡地说,接着问:“你怎么知道他病了?”
“我一直从医院跟到这里来。”武学兵毫不隐讳地回答。
“呵呵,这又何必呢?你去忙你的吧。”武二妮故作轻松地说。
“二妮,我没有可忙的,只要见到你,这就是我要的,是我的所有!”武学兵出自肺腑地说。
“学兵,你还当我是联系土豆的小姑娘呢,你就省省吧,我已经是孩子她妈了。你还是回去和你心爱的妻子说吧。也许她会喜欢你的话。”武二妮又笑了笑,是嘲笑还是苦笑,很难分辨。
“二妮,话你可以不信,但是。”武学兵似乎觉得喉咙里有点堵,停了一下:“我已经没有家了,儿子去了,老婆离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怎么回事?”武二妮顿时感到十分意外和吃惊。
武学兵接着把石料场失去儿子,又失去妻子的事说了一遍。
武二妮哑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对不起,我不知道,让你伤心了。”
“可是,二妮,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什么?”
“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不该在酒多的时候让柳枝叶有了我的孩子,我不该为了所谓的责任就舍你而违心地娶了她。”
“你对我就没有责任吗?”
“对不起,我伤害了我今生最爱的女人,当你再找回来的时候,二妮,我并没有躲你,而是,而是柳枝叶突然腹痛,我们父子二人把她紧急送到了乡卫生院,可那里条件太差,只好转往县医院,人命要紧啊!可是,当我再回到武家岩的时候,你已经离开。”
“我当时太幼稚。”
“不,二妮,你是真心的。只可惜我辜负了你。”
一阵沉默后,武学兵突然抬起头,提高了嗓门:“二妮,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寻访你,从三矿到漓源,我几番几次地住下去,挨着街道问。可是,二妮你就像从空气中消失掉一样,让我无处可寻,精疲力竭。今天”武学兵说到这里,突然看到武二妮凄凄戚戚地哭起来。
她站在里间的窗户前,源源不断的泪水夺眶而出,泣流涕下。她用擦脸布擦了一下:“都晚了,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我是另一个人的妻子。”从声音上可以听出来她的百感交集,她的哀怨。
“不,一点都不晚。你的那位不是进去了吗?他和你本来就没有爱。就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二妮,我会”
“不会了,学兵,你回去吧,你会找到比我好的女人。”
“不,二妮,除非海枯石烂,我不会离开你!”
“武学兵,你说什么浑话!我不喜欢你!你走!”
“不,我不会走,我不会再失去你!”
那一天,武学兵在武二妮家中吃了午饭才回去,武二妮告他说自从她男人被查进去后,她就离开了那个使她不自在的矿长之家,生孩子期间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就一个人带着孩子出来住了。好在尽管不去上班,矿上看在公公的面子上每月都仍然会发给基本工资。漓源是地区级城市,再加上是煤炭城市,消费相对来说要比冯阳县城消费高,反正是租房子,就干脆回到了冯阳,夲乡本土的,语言上也好与人交流。
在以后的日子里,武学兵除了公司有事,几乎就在二妮家,两个人俨然就像一对夫妻,但是,让邻居不解的是,无论呆到多晚,武学兵都会回公司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