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大多数的题目都一样,做得多了就知道怎么套公式了……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又给我走神?!” 毫不留情的暴炒栗子敲在我的头上,我拉回游走过远的神思,好抱歉得看着眼前的男生,“……不好意思啊。”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合上笔记本,趴在桌上斜睨我,“怎么?还徘徊在失恋痛苦期?”这个男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变得锋利了许多,明知道我有伤,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故意去触碰。 我笑笑,“哪有,我已经过青春期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燃尽了所有的年少轻狂,所有的爱恨情仇,青春已逝。 “切,”他撇撇嘴,“ 你们女人啊就是喜欢多愁善感,发生一丁点大的事情就好象活不了了,天就塌下来了。” “三儿,”我问他,“还回想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么?还想要逃离她身边么?” 少年清亮的眸子暗了一些,苦笑着说,“不想了,再也不想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要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轻狂的事,做过一次就够了,留作纪念好了。宋怡雯,我们都应该学会长大,让爱自己的人受伤,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我妈她,不过是太爱我了。” 我看向他,从最初的轻狂到现在的稳重,这个少年虽然还是带着浓重的叛逆色彩,但是已经学会了隐藏和等待,以及容忍。原来,他妈妈现在的丈夫并不是他的生父。他的生父是个艺术家,应验了艺术家向来都是适合漂泊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留下他们母子离开了,于是他母亲把所有的生活重心放在了儿子身上,过度的看护,多度的爱,使他想要逃离,从而让自己的母亲因为害怕儿子走上父亲的路而发狂。 无论何种形式的爱,一旦过了头,就成为了负担,也许会变成伤害。 “学会长大吧,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听着他无奈老成的口气,我忍不住笑了。“这都不像是从前带着我满街乱跑,尝遍点心街的三儿了。” 他却没有笑,正了脸色看着我,“哎,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没有男朋友前依赖着哥哥,现在连男朋友也靠不到了,你还有什么?” 我努力绷嘴扬起一抹无谓的笑,“我不是还有你么。” “还有半年,”他叹了一口气,“如果现在不试图抓住些什么,半年后你也就是废物一个。宋怡雯,我只再陪你半年。” 在手上玩弄的笔记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顺便敛去死撑着的强硬笑容,嘴角垮了下来。起身的时候“咚”的撞在了桌脚边,我捂着头,脸涨得通红。 “怎么了?我看看,是不是很疼。”他担心的拨开我的手。 “嗯,很疼。”我闷闷的说,只有装得很疼,才能掩饰我眼里难堪的水汽,一直以来杉傲泽都说得很对,我从恋爱中跌倒,努力爬起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抓住。现在的我,只是废物一个。仰赖着别人生存,哥,Lucifer,再是哥,最后是杉傲泽。就好象是秘密缠绕的藤蔓,一旦失去了支撑物,就会枯死。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杉傲泽,”我低头摆弄着衣角。 “嗯?”少年漫不经心的回答,“怎么?” “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当然,”少年习惯性的揉乱我的发,“谁让我……是你最好的哥儿们。” 还有半年,我要加油了。 开了春,高考就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倒计时中。我和杉傲泽都已经错过了上一届的毕业和高考,所以这一届来说是复读的。 参加高考,是我自己决定的。本来哥的意思是给我通个关系挑所自己喜欢的大学在选个专业就可以直接去了,以前听一个同学说,没有参加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每年都有十多万的学生参加高考,虽然很多人为了逃避高考的残忍而各寻门路,而我却选择了走这条路,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可怕的,残忍的,我想要循着一个正常学生的脚步,参加高考,大学毕业,找个工作,平平淡淡的过。 杉傲泽其实只要等到5月的毕业考结束拿到毕业证书就可以直接去哈佛了,而他竟然选择了陪我一起高考。顾名思义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高考当然一起考。”让我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现在有个伴。 其实这半年来,说成长了哪些,倒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成天忙于题海战,再来就是没日没夜的补课,最大的收获,大概也只有会认路了吧。 “从今天开始,你首先要学会的,是踏出独立的第一步,自己去补课。”杉傲泽同学指尖夹着一张小纸条,“这里是地址,不许让你哥送你,不许叫出租车,你可以打电话问路,能够按时到达地点,你就成功了。” 我脸上黑线,“我说,认识我那么久了,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路盲吧?我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的,impossible task。”我双手交叉,做了个大叉的动作。 纸条被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我的书包,“晚上六点,不要迟到了。” “等一下!”我拉住他,“至少带我走一次吧?” 他轻笑,“其实那个地址我们每天都经过,所以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笑意未达眼底,换我一身冷汗。 “那个……每次和你一起走,我都是跟着你走的阿,哪里会记路,带我走一次啦?”和他讨价还价。 “今天我有事。”他冷淡的拒绝我 “什么事?不然我等你忙完了再带我去?”我追问,用商量的口吻 “私事。”话完,他拎着书包走人。 那个背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切!小气鬼!不带就不带,我打车去!” 结果,我还是靠着两条老腿,一路问一路走。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天本来就暗得早,大家都想早点回家,我问了几个人,不是说没空,就是说不知道,让我挫败得不得了。 一个人走在路上,昏黄的路灯把人影斜斜的拖长,擦身而过的行人,呼啸而过的汽车,周围充满了喧闹,而我的世界却静极了。 头一次发现一个人走在路上,紧抿着的嘴里有着淡淡的苦涩,耳朵里塞着的音乐,仿佛在念经,听见噪杂的伴奏,却听不进任何一句歌词。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红绿灯,经常挽着哥的手,牵着杉傲泽书包的手,此刻却寂寞的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心里空荡荡的。 我是一个人受不了寂寞的人,也受不了安静。独处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我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所以我需要热闹的环境,让我觉得我是存在的。是谁曾经说,等你懂得享受寂寞了,就说明你成熟了。 小时候男男女女,手牵手,两小无猜,是因为大家还不懂事。青春少年时,同性之间交往的多,是因为懂得了男女有别。年长时开始习惯一个人,是因为懂得不仅男女有别,而且每一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另一面,所以每个人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距离才是最好的掩饰。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脚步犹豫的顿了顿,却还是转了进去。给收银员看了写着地址的小纸条,才发现其实离目的地不远,不过是走了神,错开了几条道,于是很认真地拿笔记下来,出门左拐,只走,在第三个红绿灯又拐,再笔直走就到了。 等我顺利找到地址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刻钟。我站在大厦门口,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极小的自傲感,以及淡淡的喜悦,原来不靠别人,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终于到了啊。”台阶上隐藏在幽暗角落的少年发出抱怨,“等的花儿都谢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吃惊地看着杉傲泽,虽然已经到了春天,夜里还是很冷,他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鼻子已经冻红了。 他吸吸鼻子,说,“不放心你啊,果然,我看着你心不在焉的走路,走错了n条马路都没有发现。还好阿还有一点所剩无几的智商知道要去问路。” “你跟着我啊?”原来这就是“私事”?“不对啊,那你怎么比我早到这里?” 他笑,“抄近路来的。”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罐饮料。 我接手,竟然还是热的,喝了几口,渐渐暖了起来。 “第一次自己摸过来,感觉如何?” 我想了一会儿,笑说,“还不赖,安全到达了。” “第一次成功了,以后就算一个人再去别的地方也不会害怕了。成长的第一步。”他竖起一根手指。 并不是只要自己努力了,就可以看到好的结果。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别人努力三年,我却只努力了六个月。整整大半个暑假我都忐忑的呆在家里,发榜的前一天晚上,我更是彻夜睡不着觉,无法解释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哥比我还紧张。 发榜的前一晚,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去“夜之魅”,他一直不停的安慰我说,“雯雯,别紧张啊。哥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要是结果不好你也不要在意,大不了哥给你通关系去。,不紧张啊。” 我看着他,说话间手里的烟一刻也没停,烟灰缸里都是烟蒂,我说,“哥,我有一点紧张,但是你好像比我还紧张?” 到了早上5,6点的时候,我实在是熬不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迷蒙中听见门铃声,我睁眼,哥“咻”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上,急急跑去开门。我在沙发上伸长了脖子,是个邮差,带着灰色的帽子,递给哥一个信封让哥签收。 我跑过去,是个快递,熟悉的笔迹是杉傲泽的,不经纳闷,他在搞什么,那么多天不联络,还给我寄快递?就他,上哈佛的料,这次高考肯定是零志愿。 “考试院的?”哥凑在我旁边,呼吸有些急促 我好笑的说,“深呼吸,不要紧张,是杉傲泽那小子给我的,不知道耍什么花样。” 快递包拆开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张明信片,我捡了起来,封面是自由女神像,心里一颤,翻到背面,是他潦草的字迹: 成长的第二步,学会分离。 我抓着信封死命的瞪了半天,这个邮编,这个地址,没错,是从美国来的。 他什么时候去的美国?!竟然都不和我说一声,太过分了!明明说好了的,发榜后要一起庆祝,要一起去旅游,让我到机场送他,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 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太自私了。 我气愤地摔了信封,没想到却听到“叮”的一声,什么东西从信封里面掉了出来,我捡了起来,竟然是一把钥匙。 给我钥匙干吗?又不是银行保险箱的!杉傲泽,我讨厌死你了,最讨厌你! 我愤恨的在心里咒骂他,却觉得钥匙上的一排数字越看越熟悉。 再一想,竟然是在以前那所高中读书时,他locker的钥匙。这是什么意思? 由于新的高三学生要上课,就算是暑假学校也开着,进门的时候门卫拦住我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毕业的学生,回来看望老师,也就放我进去了。 原本呆的那个高三教室已经搬空了,听说这一层以后要改建成电脑室,门锁了,但是窗没有锁,我熟练的支起自己,从窗户里爬了进去,找到了他的箱子。 标签是樱桃小丸子的,字体很花的写着三个字:臭流氓。 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写的。因为那个时候杉傲泽为了要挟我去上体育课,总是会把我的书包锁在他的箱子里,我那个时候气不过有没有办法,所以泄愤似的写了这三个字。 用钥匙开了锁,最外面放着一封信,我打开,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唉,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想象得出你现在抓狂的表情,我们约好的,发榜后要一起庆祝,一起去旅游,要一起做很多事情,这些我都没忘,可是你忘了,我迟早要离开,晚走不如早走。 高考考完那天到现在整整两个月,我们都没联络过,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发榜的结果吃不好睡不好,所以也没功夫理会我,如果我不说,你也不会知道我已经去了美国。其实,离别就是这样,哪用得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好像是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离别,不过是为了相信可以再见。 这样去想,就可以把所有的悲伤变成期待。 想一想你看到这封信的心情,生气抓狂,一开始哪里想得到要伤心? 成长其实教不会,要自己去体会。 往箱子里摸去,有个红色的信封,上面工整的印着我的名字。 我打开,竟然是考试院的信。 大致就是祝贺一类的话,说我达到了二本的分数线。 里面又加了一张小纸条,杉傲泽的自画像,又是一段话: 嘿嘿,surprise哦!我让我妈找了人提前拿出了你的成绩,你不会又要抓狂了吧?宋怡雯,你考得不错,不要太感激我那么早让你知道结果,飘着的心定下来了吧?呵呵,well done。 最里面有个小盒子,黑丝绒的,扎了一个很精致的蝴蝶结,我打开,是条项链,链坠是把水晶吉他,里面刻着一个字bravery,勇敢。 “多事!”我关上箱子,坐在地上 “多事!!!”用力敲在箱子门上,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抬头,把液体逼回眼眶,终于,连他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