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明的死因调查结果出来了。 李开明在悬崖上砍崖柏的过程中,绳子绑在树上,土块松落,连树带人一起滚落下了悬崖,在岸边等待的唐老三,朝悬崖喊了好几声,没有一点回响,吓傻的他,扔了工具,跑了。在旅馆里,唐老三大门不出,一个人呆了几天,良心难安,最后选择去当地公安机关说明了情况。 秦夏生站在操场边的水泥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篮球场上同学的奋力厮杀,那些灵动跳耀的身影,此起彼伏尖叫声和口哨声,彰显着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姿态,可却不再属于他。 青春,曾经自己就是这个词中的一员,可现在距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在爷爷去世的那一刻,他不算完整的青春彻底宣告结束。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强大起来,主宰自己的命运。 派出所的副所长余震在校长颜庆平的带领下,在操场上找到了秦夏生,告知了他李开明的真正死因。 秦夏生听说李开明是为了赚钱才去挖崖柏,才摔下悬崖的,他的眼眶发涩,湿意急聚,但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 望着眼前这个高瘦的男孩,紧咬着牙根,拼命压抑着自己情绪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校长颜庆平突然觉得上天真的很残忍,17岁的年纪,却承受着一般人一辈子都很难发生的变故,,令人扼腕。 颜庆平的内心一片泛滥,柔软得可以捏出水。他决定,这个孩子以后的学杂费全部免费,伙食费由学校出,校服费、书本费等其他费用都由他个人承担。如果秦夏生愿意,学校将整理出图书馆的一间杂物间,作为他高二和高三阶段的住所。 秦夏生望着校长,喉咙紧涩,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接受了校长的一切提议,但住在学校图书馆的提议,他拒绝了。 两间老房子是爷爷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李开明生前还将它漏雨的地方修好了,里面有他从小到大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全部记忆,他不想让它被灰尘和蜘蛛网占满,他一直相信,爷爷和李爷爷一定在天上看着他,庇佑着他,他愿意在周末时回家居住。 ************************************* 当这个世界有人给你依靠,为你撑起一片天空时,社会的艰难险阻、生活的柴米油盐,你或许永远了解不到个中滋味。当为你撑起这片天空的人离去之后,你才会体会之前他为你承担了多少,而一切已经来不及。 周一至周五住在学校寝室,周末一个人住家。秦夏生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他学着给李开明留下来的小块菜地除草、松土、播种,中些青菜,他还跑到河边捕鱼、抓龙虾,改善伙食。 下午秦夏生在池塘边坐了一下午,才钓上来三条小鲫鱼,凭着以前看爷爷做饭的印象,他将鲫鱼去了腮,用刀剖开肚子,扔了内脏,找了点生姜,滴了两滴酱油,放在碗里腌制着。把一个许久没用的炒菜锅刷干净,找来柴火,点了好几次,呛了满鼻子的烟,咳嗽不停,等油烧热了,将腌制好的鱼放在锅里,煎了起来。 “噗呲噗呲……”鲜活的鲫鱼还在锅里跳了两下,做垂死前的挣扎。 放盐、放味精、放酱油…… 起锅…… 十分钟后,一道芳香四溢的红烧鱼出锅了。 秦夏生用锅铲挖了一小块肉,尝了尝自己的第一次手艺。 恩,味道不错,肉质还挺鲜美。 小黑在桌底下不停地摇着尾巴,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秦夏生,也想分桌上的鱼肉一杯羹。 “小灾星!你竟敢又欺负我儿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口鱼,门被狠狠地推开了,“啪”的一下,秦夏生的碗被打翻了,满脸怒容的陈香兰拉着儿子虎头,怒气冲冲地冲进来了。 “妈妈,就是他,他下午钓鱼的时候抢我的鱼!”虎头指着秦夏生,一脸气嘟嘟。 秦夏生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这三条鱼是自己守了一下午才钓到的,“我才没有抢,我的鱼都是自己钓起来的!” “是你抢的我的鱼,还把我的钓竿弄坏了!”虎头指着秦夏生,一口咬定。 “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野孩子,还欺负比你小的弟弟了啊,今天我就替你死去的爷爷秦中福教教你!”陈香兰的铁掌猛地一扫,桌上刚起锅的红烧鱼,被猛地扫到了地上,鱼和鱼汤撒了一地,蹲在桌边的小黑欢快地摇着尾巴叼走鱼,躲到一边吃去了。 秦夏生盯着地上,看着自己坐了一下午,忍着北风吹,冻得鼻涕都流出来,才钓到的鱼,就这样被毁了。一股泪水,直冲鼻腔,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留了出来。 他恨恨地盯着眼前的女儿,和那个叫虎头的男孩,声音冷冽地吓人,“我说了我没有抢他的鱼!” 陈香兰被他盯得心里发怵,她拔高分贝壮胆:“你做错了事,态度还这样啊,反了你了啊!”说罢,扬起手,“啪啪啪”又扇了他几个耳光。 这个秦夏生就是这个灾星!遇上他就没好事!公公的李开明如果不是因为他怎么会死! 现在又来欺负虎头,她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 秦夏生双拳紧握,克制着内心肆意增长的怒意,只是狠狠盯着眼前这个撒泼的农家妇女,眼眶含泪,大声地吼着:“我再说一次!我没有!” 一旁心虚的虎头拉着发怒的妈妈,不敢看同样怒气中的这个秦夏生,扯了扯陈香兰的衣角:“妈,我们回家吧!算了,我们不要这些鱼了!” 陈香兰搂着虎头转身出门,一脚狠狠地把旁边的椅子踢倒在地,低着头教导儿子:“虎头啊,以后远离这种人,不准跟他在一起玩!别让他把晦气沾到你身上!” 屋子里,秦夏生看着满地的狼藉,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如潺潺小溪,肆意地流淌着。他趴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大哭出声,哭声中都是无人知晓的悲呛、无人诉说的委屈…… 门口,穿着白色裙子的余落,抓住门框,紧紧地。 她看着趴在床上嚎啕大哭的男孩,眼眶也有点湿,从小看到别人哭,她也想跟着哭…… 之前的那一幕她都看到了…… 秦夏生沉浸在悲伤的海洋里,狠狠地哭着…… 余落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趴在床上的秦夏生哭累了,自己爬起来,走到墙角,拿起扫帚,准备收拾起地上的碎碗片和鱼汤残渣,却看到了门口站着自己的同班同学——余落。 他擦了擦脸颊上未干的泪痕,避开余落的目光,沉默着,认真地扫着地。 他不想让自己哭过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余落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忙着打破寂静:“我妈妈出院回家了,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 他背对着她,哭过后的嗓音,有着一股特定的沙哑:“不了,我不想吃。” 屋子里陷入沉默之中。 余落看着他别扭的身影,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 他坎坷的身世,悲惨的遭遇,住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听周围的邻居给妈妈和她提过了。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出生的家庭环境是任何人都不能决定的,就像她有一个抛弃她和妈妈的爸爸一样。 “妈妈说那天早上,要不是你及时呼喊,制止那个男人的暴行,她肯定受伤更严重。”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谢谢阿姨,饭我就真的不吃了。” 现在的秦夏生孤傲又自卑,容不得别人对他的一点点施舍,不想让别人再看到一点点他的软弱。爷爷去世后,他看够了旁人的冷眼和嘲笑,现在的他像是一只刺猬,把自己包裹起来,与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守卫自己领地的安全。 秦中福和李开明的去世,周边的邻居都猜是他的原因,他命太硬,克了身边的人,所以,两位老人才会猝然离世。那以后就让所有人远离他把,他一个人生活,远离身边人,总不会再给人带来灾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