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又日出,日子一天天过去,秦夏生就这样独自一人肆意成长着。高三转眼就来了,进入高三的班级,明显感觉气氛都不同了,所有的人像上紧弦的发条,只为来年六月那场即将到来的考试。 秦夏生学习越发认真刻苦了,他除了跟着老师的脚步开始第一轮法系外,还把老师发下来的资料题全都做完了,还借了同学的辅导书上的奥数难题在做。基础都掌握了,现在他要攻克的是每门试卷后面的最后一类大题的知识点。 这天早上,秦夏生快速从食堂买了两个包子,边吃边往教室走来,刚打开抽屉,就发现里面放了一盒牛奶。他四周张望,却找不到是谁放的。第二天依旧如故,又一盒牛奶出现在他的抽屉里。一直到第七天,牛奶还在放,放牛奶的人却没有出现。 这天早自习后,秦夏生假装去食堂吃早餐,躲在教室外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书包中拿出一盒牛奶,打开他的抽屉,放了进去,然后迅速回到了座位,开始复习功课。 这个人正是坐在他前面的余落。 他走上前,站到余落的桌前,说:“为什么每天要给我带牛奶?” 正低着头看书的余落被吓了一大跳,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嗫嚅地说:“我妈让我每天买牛奶的时候,也给你带一盒。” 秦夏生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抿紧嘴巴,半晌都没说话。 余落心里砰砰直跳,生怕被拒绝,她呐呐地说:“我妈说,高三关键时期,用脑子比较多,喝牛奶补充脑力。” 秦夏生的眼睛突然很酸涩,眼泪似乎要翻涌而出,心底一阵暖流涌过。 “谢谢你。”他转过身,背对着余落,轻轻地说了一句。 ************************************* 一夜之间,气温陡降10°,天气阴沉沉,还下起了点小雨,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降雪发生,提醒市民做好防寒保暖准备。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裹得严严实实,抵御着今年最大一股寒潮的来袭。 下课了,秦夏生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他只穿了一件薄棉衣,出门上个厕所都冻得牙齿不停地打颤。他没有厚棉袄,爷爷在世的时候,一直说要给他添置两件棉袄,可今年冬天冬天还没来,爷爷却突然撒手人寰,他的棉袄也没着落了。还有,现在他的校服钱还没交呢,不过校长已经和班主任打了招呼,不用交了。 “秦夏生,班主任让你现在去趟她办公室!”语文课代表搬着一摞作业本,带着一股寒风,从门外走进教室,传达班主任魏老师口信。 秦夏生不得不放下笔,从座位上起来,他打开教室门,一阵冷风向他灌来,他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薄棉衣,朝魏老师的办公室一路小跑。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秦夏生敲了两下门,进去了。魏老师正烤着火,埋头批改作业。 不过屋子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手上拿着一部照相机,正摆弄着,看他敲门进来,满脸微笑的望着秦夏生。 “秦夏生,来!这是我大学的同学小蛮,现在在一家报社当记者。你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特地请她来了解下你的情况,给你报道报道。”魏老师放下手中批改作业的红色钢笔,拉着秦夏生,站到小蛮面前。 秦夏生局促地看了看班主任魏老师,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小蛮记者,有点不知所措。 “你好,我是记者小蛮!我们现在正全城寻找优秀寒门学子,推出一个寒门学子的系列报道,听魏老师说了你的事情,很想帮你。”小蛮友善地朝他挥挥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希望缓解着眼前这个男孩的局促和紧张。 秦夏生双手交握,牙齿不断地打着哆嗦。他不知道自己是冷,还是怎么,牙齿不受控制的在抖,怎么都控制不了。 小蛮看出这个清秀男孩的不对劲,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试图缓解他的情绪,却发现他似乎抖得更加厉害了。她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冷?” 秦夏生咬着牙,摇了摇头,嘴唇哆嗦。他也控制不了身体深处的颤抖。 魏老师拿着椅子上挂着的一件羽绒服,披到秦夏生的背上,说:“你看你的棉袄多薄,先披着我的这件衣服吧!”语毕,她又很后悔,秦夏生家庭情况特殊,棉袄薄或是没有棉袄穿,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魏老师很是自责,觉得自己自己说了一句很蠢的话。 秦夏生被动地披上棉袄,他穿着女士的棉袄看起来真的很怪异,但一股温暖从衣服传到背部,慢慢抚平了他内心的小怯懦,他的颤抖也不药而愈了。 在小蛮的引导下,他开始向这个初次见面的姐姐诉说着自己的坎坷身世。一字一句,他说得很清晰,也很详实。整个过程中,秦夏生都异常平静,恍若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是不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他的身世的。因为每诉说一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他的心就又被撕扯一遍,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鲜血淋漓,母亲抛夫弃子,父亲不知所踪,两个爷爷的非正常死亡,这些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他却一次次的在经历。这些比电视剧还要狗血虐心的剧情,在自己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上演,而自己却是命运安排的主角,无处可逃。 所有这一切,也时刻在提醒着他:这个世界,自己在孤军奋战。 小蛮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孩,心疼犹如潮水般涌来,这样一个看起来沉默箴言的男孩,身上却背负着如此凄苦的身世,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想用眼神温暖他,鼓励他,尽她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他相信,这个世界温暖一直都在。 她微微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悲悯,放缓声音,轻轻地说:“夏生,周末我能去你家拍几张你生活的照片吗?。”她觉得,图片加文字,这样更有冲击力和说服力。 秦夏生望着眼前这个努力向自己释放善意的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尽管在家附近,他被人成为“灾星”,是不祥之人,谁接近他,就会给人带来灾难。原本,他也打算自己一个人孤单生活,少和人接触的,可眼前的这个记者,满眼善意,让他情不自禁想答应她的请求,让她完成她的采访任务。 ************************************ 小蛮拍完照片后,就回到城里工作了,临走的时候,她留下两百块钱给秦夏生,并向他一再承诺,自己一定会再来看他,并且,这一天并不会太久。 秦夏生拿着推脱不掉的两张百元大钞,呐呐地挥手和小蛮说了再见,对于小蛮是否还会回来看自己,他内心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他只能默默祈祷,这些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好人,能够有好福报。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一个人生活的平静。 星期一早上,余落打开门,将书包放上单车,准备出发前往学校,看到秦夏生也出门了,推着单车,将大门关上。她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自行车上欣长的背影,一股作气,和他一左一右,占据着道路的两旁。 余落看了他没说话,找了个话题,“听说今天月考考试的成绩出来呢,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来这个学校第一次的考试成绩,有点紧张。” 秦夏生望了在自己旁边骑着的余落,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估计他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余落吐了吐舌头,放慢速度,跟在他的后面,朝学校骑着。七点五十,两人一前一后骑进学校,发现学校布告栏附近围了一圈人。 她停好单车,将书包往背上一甩,兴冲冲地朝人群聚集地走去,秦夏生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 布告栏上的红纸内容是初三上期期中考试成绩榜,密密麻麻地写着学生的成绩和排名。她一看,秦夏生,三个字,稳稳地排在第一位。 余落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余落,你的名字在这!”同一个班的同学指着红榜最右下角的一个名字对着她喊道。 余落定睛一看,自己的名字后面,只有两个名字了。 也就是说——她是高三年级倒数第三名! 余落成绩一直属于中等偏下水平,转到新学校后,新环境新老师,让她颇不适应。期中考试放榜后几天的家长会上,余落的妈妈张红英觉得面子都被自家女儿丢光了。再看看秦夏生作为年级优等生,在家长会上作学习经验的报告,脸上很是欣慰,又很是羡慕,更加看自家女儿不顺眼,恨铁不成钢。 “你看人家秦夏生,全年级第一名!再看看你,几乎门门不及格!”教室里,余妈朝着自家女儿咬牙切齿。 余落望着站在讲台上,背挺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向台下家长们分享自己取得优异成绩的学习方法的秦夏生,恨得牙痒痒,嘀咕一声:“哼,有啥了不起嘛!”随即又埋下头,默默地叹了口气:秦夏生确实了不起,年级第一名,自己就是考不到啊! “夏生啊,住在你家旁边,阿姨今天才知道你成绩这么好,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家长会散会了,张红英一脸亲昵地拉着秦夏生一起走出教室,余落在后面默默跟着。 、 “夏生,阿姨拜托你,你有空的时候给余落补补文化知识吧,高考马上就来了,高考可是决定命运的考试啊!真的是愁死人了!”张红英怒瞪着跟在后面的余落一眼,余落收到老妈的眼神示意,赶紧跟上,呐呐地所:“秦夏生,你就帮帮我吧!否则我回家估计都要被我妈念死了!” “你这孩子,成绩退步这么快,妈妈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了?你看人家秦夏生……” 余落感受到老妈的怒气,瑟缩了下,又躲到后面去了。 “阿姨,以后余落的功课就交给我吧!”秦夏生愿意帮余落“开小灶”。张红英是家附近唯一对自己和善的人,他愿意接受她提出的请求。自从秦中福和李开明相继离去后,家附近的人避他犹如洪水猛兽,唯恐和他有任何交集。 只有张红英母女,始终如一,时常喊他到家里吃饭。 这样的恩情,虽说不大,但对一个孤独的17岁孩子来说,却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