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墨在她背上轻点两下,解了穴道。 许笑扭动酸疼的手臂,问:“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都墨继续用黑色长管窥探着皇帝的失落,冷笑道:“当然是来欣赏皇帝陛下失去爱人的痛苦。” 许笑小声嘟囔:“恶魔。” 都墨笑嘻嘻地问她:“嗯?你说什么,风声太大,本座没听清~” “没什么。” 得,她认怂,她可不敢重复第二遍。 都墨趴在那处一动不动,仿佛与屋顶的装饰融为一体。 “好了没?” 他收起黑管,脸上早已没有了喜悦,平静地说:“走吧。”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宫里没有认识他们的人,加之皇后刚去世,宫中人心躁动,许笑和都墨出行宫门并未受到过多阻拦,无非拦下他们看看腰牌罢了。 都墨似乎赶时间,出宫门后一直用轻功赶路。不出片刻,许笑所剩不多的内力消耗殆尽。 许笑叫住他,道:“等等,我没力气飞了。” 都墨还算体贴,折回来对她说:“罢,也不远了,走路过去吧。” “去‘添香阁’找九婴?” “是去‘添香阁’,不过是找另外一个人。” 许笑没问他这人是谁,因为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见到这个人。 等走到“添香阁”门口,天上飘来一大团乌云遮住了阳光。 店里瞬间变得乌漆麻黑的,不过对靠在窗边抽烟草的九婴来说,点不点灯都没什么差别。 小宫掌灯下楼取东西,正巧碰见许笑和都墨,惊喜地喊道:“都公子,都姑娘,你们又来了!” 都墨逗他:“怎么,不欢迎我们?” “怎么会,掌柜在楼上画图,今天还没下来呢,要不要我去叫他?” “那倒不必。昨天六王府的人来取衣服了吗?” “晚些时候来人了,但是衣服做的不合他们意,说是急着要,再改改,今天过了晌午再来取。”小宫拿出木质的针线盒放在衣袖里,又抱上几匹布料,“我现在正要上去改衣服,您二位先歇歇吧。” 都墨拦住他,顺过布匹,道:“不用你费心。东西交给我,你们掌柜自然会做,你去准备午饭吧,中午我们就在这里吃了。” “这……” 小宫为难。是掌柜让他改衣服的,他扔下手头工作去烧火煮饭合适吗? 许笑看得出都墨是想支开小宫,正巧她也想一睹神秘人的模样,在旁劝道:“交给我们吧,你们掌柜的手艺比你好不是?” 小宫点点头,放心大胆地把东西交给都墨,一股脑钻进后院厨房。 许笑还没笑够两秒,都墨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回原形。 “你也去厨房帮忙。” 许笑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说:“我……我觉得我可以去楼上帮帮忙。” “别想东想西的,快正午了,别耽误了饭点。” “好吧。”许笑心有不甘,磨磨蹭蹭走向后院。 小宫做起事来毫不含糊,劈柴烧水一气呵成,一看平时没少干活。 许笑悠闲地坐在灶边添柴,看他忙进忙出的还有点不好意思,搓搓手问洗完菜进来的小宫:“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好像没什么,饭也蒸上了,只要我把这个茄子切好,等会儿炒熟咱们就可以吃饭。” 许笑看着在案板前手法熟练的小宫,问道:“小宫,你们掌柜的眼睛看不见,平时都是你在做饭吗?” “是啊。” “那以前你没来的时候他怎么做饭吃的?” 他那时候也看不见,旁人难道放心让他自己下厨? “那时候我还没来,不大清楚。不过以前店里不缺人手,肯定会有人给他做饭吃。”小宫傻乎乎地挠头,说,“我来这里好几年,已经习惯做饭了,掌柜的要是愿意,我给他做一辈子都成!” “对了,你之前跟我提过……是他把你捡回来的,你没有家吗?” 不知是不是这话触到了他的霉头,小宫闭嘴不说话了。 瞧她这嘴,又问了些多余的问题。 许笑看他脸色不对,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想聊这个话题。” 小宫把切好的茄子放在筲箕里,摇摇头,宽慰她:“不是的,只是这事说来话长。” 许笑静静看着他,听他讲述那段往事。 “我家不在金陵的,原本住在深山里。我的姐姐进城买东西的时候被人相中,嫁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住在金陵城里。姐姐成亲七年了肚子也没有动静,夫家有休妻的意思,把我爹娘急坏了,让我带了偏方去找姐姐。”回忆起往事,他的眼里笼上一层雾水,眨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没想到,我姐夫有龙阳之好,一直没同我姐姐圆房,自然没有孩子。” 后面的事情许笑已经能猜到七七八八了,心中一沉,宛如大石压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去姐夫家,姐姐没在,姐夫想……想对我不轨,那个时候姐姐刚好回来撞见了,姐夫说是我勾引他,姐姐信了,用笤帚把我扫地出门。哪知道那个人在我回家的路上堵我……然后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死了。掌柜的从那经过把我捡回来‘添香阁’,治好了我的伤。我醒了以后要寻死,也是掌柜再三劝我才让我有勇气活下来。” 许笑听完,差点没气炸。这些臭不要脸的人渣,专挑软柿子捏,三年前,小宫还没成年啊。 “那个人渣现在在哪儿?我去替你手刃了他!” 小宫说:“他已经死了。掌柜的知道我的遭遇,替我报了仇。也怪我,因为我的破事,害他废了一双眼睛。” 许笑一听这个人渣已经死了,高兴得差点没鼓掌。 现在她觉得这件事上九婴的处理很棒很及时,以暴制暴,有时候未免不是一种好方法,要必要让坏人们知道,他们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他捡到你的时候还看得见?” “是啊,那时候他在金陵城中小有名气,绘画自做的衣服件件抢手,每天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帮忙缝制衣服的绣娘都有十几个,才会盘活这么大的店面。”小宫低下头,鼻子酸酸的,眼睛里含着泪,“要不是因为我,掌柜的也不会被姐姐撒到石灰粉弄瞎了眼睛。现在店里没客人,十天半个月才有一单生意,掌柜的拿出家底来补贴开支,这个店才开得下去。” 许笑叹口气,心里郁闷,拍拍他廋骨嶙峋的肩膀安慰他。 “这不怪你,真正眼瞎的人是你的姐姐。眼盲不可怕,心盲才最可怕。” “是我毁了他的前程,我自然要用余生来负责,叫我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小宫擦掉眼泪,继续说,“后来夫家以克夫的名义把姐姐休了,姐姐羞愧难当,回了娘家,我不敢回去面对他们,也只能留在掌柜的这里。” 除了叹气,许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再多的安慰也无法抹去伤痕,修复九婴的眼睛。 她又想起柳氏说的那句“好人应该长命”,细细咀嚼字里行间的内涵,才觉得如此无奈与苦涩。说好的“好人一生平安”,为何到头来受罪的都是一些无辜的人? 时间的确实淡化了伤口,在提起往事的时候,小宫觉得自己强大的很多,至少现在敢将这件事说给别人听。 “嘿嘿,不过我跟你一样,第一次见掌柜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被他臭骂了一顿。” 看他还如此精神,许笑打心眼里佩服他。 “你很坚强,我佩服你。” 小宫傻笑,余光瞥到黯淡下去的土灶,大喊一声:“不好,火要熄了!” “我来我来。”许笑连忙接手,转移话题,“你去炒菜吧。” 两人分工明确,在厨房没忙活多久便做出两菜一汤来。 小宫在干布上擦擦手,说:“都姑娘,我们大功告成了~” 看着自己打下手,小宫辛苦做出来的成果,许笑颇有成就感,道:“好,那就叫他们吃饭吧。” 两人端着饭菜上楼,都墨和九婴坐在房里喝茶,听到声音渐进,九婴把桌子上的布料收了收,腾出地方放碗筷。 “还有一个汤,我去端上来。”小宫说完,匆匆跑下楼了。 屋里的气氛很微妙,陷入沉默中。 九婴摆好碗筷,才问许笑:“你们在后厨聊了什么?他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许笑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否认,仔细一想发现不对。 “你看得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眼睛是红的?” 九婴动怒,也不装瞎子,瞪着她,声音压得很低,道:“早看得见了。” “你,你……”许笑没想到他如此干脆的承认,都墨在一旁偷笑,许笑指着他,质问道,“你也知道?!你们俩太过分了吧,联合起来骗小宫!” 这两只老狐狸,九婴就算了,都墨明明就是知道,看破不说破,怎么可以这样利用小宫的同情心! 九婴被她的反应逗乐,和都墨相视一笑,没回答她。 小宫刚上楼,听到许笑拔高的声音,放下滚烫的汤碗,捏着耳朵问:“什么事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