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如园最偏僻的一角,旁边还堆放着修建抱如轩时所剩的边角料,外围种着半圈油松,里面荒草丛生,落叶遍布,是如园未曾好好打理的一处。 沈鸿宇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时让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看恬如神色恍恍地坐在地上,他的心紧紧揪起,连忙上前去抱她。 他本有醉意,地上又滑,他一个趔趄,差点把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恬如微微醒神,挣扎着下地,身体犹在细细颤抖,嘴唇白得如凋落的花瓣。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说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出小松林。 她的腿还很疼,走路有些跛,他半携半扶,道:“还能走吗,要不我来背你?” 说着,在她面前蹲下身。 她无力多言,先时的一幕清晰地印在脑海,她心痛如绞,转过身,向玉楼的方向走去。 “小如!”他急忙一把拉住她。 她摇摇头,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哭,而眼泪却无法自已地湿了眼眶,她说:“算了吧,沈公子。” 雪渐渐大起来,如僵死蜕落的蝶翅,纷纷飘落,他们的头上、肩上都落下一层素白,那冰冷死亡的颜色,刺激着她的双目,前世里冻死雪中的窒息绝望汹涌而上,她如再次被雪埋葬。 “不行,你必须听我说!” 他攥着她的手攥得愈紧,把她手攥得生疼,雪飘落到他的眼睫上,化为一滴露珠,轻轻一眨,落下一缕湿润,而他的眼底却泛起一层赤红,他用赤红的双目盯着她说:“我承认我在外做生意时免不了和一些人去一些风月场合饮酒应酬,但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你嫌恶不洁,虽然那时我并没有抱过希望两人会怎样,但还是不愿成为你嫌恶的那类人。那位紫嫣姑娘,因为懂书画我曾和她交谈过几句,略略相熟,她认识一位特别的画家,我想收购一批画送给你,求她帮了个忙。这次和朋友应酬正好她在,我醉后,朋友就让她把我送了过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她茫茫地听着,脑中混混沌沌,堵在心中的巨石稍稍松动,终是无法全然释怀,她低下头,无言以对。 他抬起她的脸,望进她的眼睛,“以前,我也曾想过,放手吧,只要你过得安然自在就好,可是我做不到。我等了这么久,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小如,你不能轻言放弃。” 她说不出话,今日的一切给她的刺激太大,她失去了反应能力。 雪越下越大,如漫天缟素,天地同悲,她的一部分生命仿佛离她而去,剩下的部分放弃了抵抗,渐渐生出一种自暴自弃感。 空青追过来,手中拿着她掉落的披风,沈鸿宇接过来,小心地为她裹在身上,道:“外面太冷,我们先回去再说。” 她挣了挣,没挣开,他道:“我已经让人把她送走,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然后,揽着她往抱如轩的方向走去。 他领她到另一间卧房,吩咐侍女准备沐浴热水,查看她的伤情,她除了手掌擦破点皮,膝盖和手臂倒没有伤口,只是磕出了淤青。 他把她的手清理了一下,涂上药,裹上纱布,说:“你先去泡个澡,祛祛寒气,尽量不要让受伤的手沾水,让空青帮你。” 空青进来,扶她走进旁边的浴房。 慢慢地浸入水中,寒透的身体缓缓回暖,深沉的疲惫倦怠涌上来,她脑中闪过如园墓碑那一幕,慢慢闭上了眼睛。 空青轻手轻脚地为她沐发,她轻声道:“空青,辛苦你了。” 空青险些落下泪来,“都是空青没用,没有照顾好夫人,让夫人受伤。”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思绪飘渺芜杂,如烛影摇曳,她仿佛睡着了,又似乎很清醒,脑中不断闪过藤黄告诉过她的玉楼夫人的身世之谜、济养院听来的扑簌迷离的故事,最后回到刚刚见到的那块落满雪的墓碑上,她心中一凛,蓦然睁开了眼睛。 天完全暗下来,浴房四周亮起幽幽的灯光,映着朦胧的水雾,恍如蒙昧虚幻的梦境。 一时间,她心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空青轻柔的声音传来,“夫人,你伏在桶沿上,让我给你擦擦背,要再加些热水吗?” 她道:“不用。” 终于洗完,换上干爽的中衣,她并没有想这衣服是从哪里来的,趿着鞋往外走。 沈鸿宇正在卧室的椅子上看书,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霎时,仿若一道流光从他的目中闪过,如闪电划过沉寂的夜空。 她乌黑的长发垂到腰下,缀着晶莹的水珠,愈发衬得腰肢纤纤,不盈一握。 精致的面容细腻如脂,洇着婴儿般的潮红,似碧潭上盈盈舒放的一朵睡莲,眼睛湿漉漉的,在灯光下如浸在秋水中的星辰,他一直知道她很美丽,可从未如现在此刻这般,美得让他心悸。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这里,想到自己刚刚沐浴的动静可能都被他听见,顿时羞得脸如珊瑚,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连眼皮都红了。 他的目光顺着她酡红的面颊落到她的唇上,细白的齿深深陷入粉嫩的唇,他喉头发紧,心中砰砰急跳,屋中炭火烧得太热,他全身都在冒汗,手中的书也滑腻腻的拿不住。他丢开书站起来,“我去看看饭熟了没有。” 如果不出去冷静一下,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在走廊上深深呼吸,清冽的空气让他清醒些许,雪花飘飘洒洒柔曼如蝶,不同于她对雪的观感,他觉得雪非常美,非常美,他对着满院的银白无声而笑。 再回到屋内时她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头发未干仍然披在身后,沈鸿宇一看到她那双如含秋水的眼眸便觉得,自己方才的清醒都是自欺欺人。 他说:“外面的雪下得太大了,天黑路滑,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他说此话时,并不觉得自己别有居心,可当他把这话说完,他发现自己确实包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恬如未觉有异,她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亟待解答,“沈公子,刚才我在如园见到的那块墓碑……” 说到最后,她的脸又不自觉地白了起来。 沈鸿宇俊眉微蹙,“我初买到此地时,这里是一片荒园,我并不知道这里可能有墓……那块碑大概是清理园子的时候清理出来的,没有处理好……你害怕吗?” 恬如忍住心神的颤抖,“你看到了吗,那上面写的是……为什么会……” 沈鸿宇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神色微凛,“那块墓碑可能是原先住在这里的人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边的人习惯把住在玉楼的人称作玉楼夫人,概因住在玉楼的都是女人,又深居简出,不为外界所知,故以玉楼夫人代之,就像时下称泥人张葫芦王一样的。你原先并没有这个称呼,后来在这里时间久了,我见你的画上就提上了‘玉楼夫人’的称号。” 他顿了顿,忽而微笑,“或许,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玉楼藏娇,我原本觉得这个雅号挺好,只是……从今以后别再用它了吧?” 她面色微微回转,心中疑虑稍解,但似乎又陷入更大的谜团,她问:“公子刚见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他似陷入回忆,微微一笑,“一个爱画画的小姑娘。” 她还想再问,这时银朱的声音传来,“大爷,饭做好了。” 他朝外吩咐,“端上来。” 然后转向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怕,也别再多想,我总会陪着你。” 她脸上微红,欲言又止,终究没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各怀心事吃完饭,侍女把餐具撤下,室内陷入静寂。窗外,寒风与黑夜撕咬,天地间充满匆促的“沙沙”声。 她神色发怔,周身的温暖光明无法拯救她渐渐向悲伤滑落的心。 沈鸿宇上前抱住她,低头亲吻她的眼睛,轻声道:“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她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乌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如同没有生气的布偶。 这样的她让他既心疼又难受,他的吻愈发绵密火热,势必要把她从某种深渊般的情绪中夺回来。 她睫羽低垂,毫不反抗,如失去自保能力的小动物,自暴自弃,听之任之。 他的吻从她的唇延伸到颈,渐渐向下,忽觉肩上一凉,她已经倒在他的身下,衣襟半敞。 她心中微颤,终于拉回些许神智,垂着眼睛把手抵在他的胸前,“我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 “你说。”他低头俯视她,眼神暗沉灼热,声音喑哑。 “你先让我坐起来。” 沈鸿宇深深呼吸,终于慢慢地,艰难地从她身上拔起,她逃到墙角,蜷起身体,如躲进阴影的小兽,不敢看他,声音幽幽的,“我知道凭公子的才貌外面定有很多女子倾慕你,我是个简单的人,只习惯简单的关系,我不管公子以前如何,也无力多想以后如何,我只想公子在与我相处这段时间,能够专一纯粹,身边没有那些枝枝蔓蔓,不要让我陷入……”她话语有些艰涩,“……陷入今天那种境地……我不会处理复杂的关系,经不起那样的磋磨,如果公子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就请告诉我,我们干净分开,一别两宽,莫让曾经美好的缘分因为无谓的纠葛变得不堪入目,如此,也不负两人相好一场……”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一把把她拖过来恨声道:“什么叫干净分开,什么叫一别两宽,你再说一遍!” 说着,重重地压住她,咬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