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姨娘是半刻钟后才到的,她本和二姑娘的生母明姨娘在一块打叶子牌,听到陶氏找,匆匆过来了。
陶氏风轻云淡地和她交代了要宝宁替嫁的这回事:“……到时我便说,四姑娘病了,短时间内没法出嫁,怕耽误了四皇子的年纪,便由五姑娘替嫁。过几日,我便将宝宁过继到我的名下,那她便也是嫡女了,再加上我哥哥的进言,圣上不会不允的。倒是便宜了你们娘俩,又掰正了身份,又做了皇子妃,得意得很。”
许姨娘听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你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将女儿嫁给残废!你是要毁了宝宁的一辈子啊!”
“姨娘,别说了。”许氏太激动,宝宁怕她口不择言说出祸事来,赶紧道了辞,拉着她回了院子。
一进了屋子,许氏便再忍不住眼泪,扑到床上哭了起来:“我的儿啊,是姨娘没用,才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我的宝宁怎么能嫁到那样的地方去……”
许氏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一向端庄舒雅,宝宁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态。
看着这样的姨娘,宝宁心里也酸酸的,她上前坐到许氏身旁,宽慰道:“姨娘,您也别太难过,我觉着,这也不是坏事。”
“这还不是坏事吗?”许氏震惊地坐起来,“我的儿,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那个裴原是怎样的德行?”
宝宁回想了下以往从府中下人闲聊处听来的只言片语:“阴险狡诈,纨绔风流,心狠手毒,臭名昭著。”
许氏点点头:“不止这些,他现在还获了罪,谋逆的大罪啊,圣上怎么会宽容他?没在玉碟上除了名,那是看在他死去的母亲的份儿上,但是那样活着,和死又差了什么,瘫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又生了一副坏心肠……”
许氏想到这里,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宝宁!”
宝宁叹息一声,抱住许氏的肩头,低声道:“姨娘,但我还是觉着,这样挺好的。”
许氏哽咽着问:“好在哪里?”
宝宁道:“至少四皇子再不能娶妻纳妾了,他的府里,只会有我一个,没有乱七八糟的其他人,多清净。他再怎么也是圣上的亲儿子,原来的罪名已经发落了,也受了处罚,总不会真的再杀了他的。而且,四皇子都这样了,对皇位也没什么威胁,估计也没有别人会想着害他。如此一来,便更清净了,多好。”
许氏哭笑不得:“清净是清净了,但你一辈子的幸福就没了!”
“什么是幸福呢?”宝宁垂着眼看自己的手指,“像大姐姐那样的,嫁给崇远侯世子,每天有操不完的心,斗不完的法算幸福。还是像二姐姐那样的,不停生孩子,一个又一个,就为了夫君多看自己一眼算幸福。我都不要,我就想安安静静过日子,我不想害旁人,旁人也不要来害我。嫁给四皇子就很好。”
许氏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宝宁又道:“再说了,主母那样的性子,咱们不答应又如何,她不会罢手的,父亲也帮不了咱们。”
许氏知她说的有理,叹息一声。
沉默许久,许氏想到什么,忽的蹙起眉:“季蕴还不知道这事,等他回来,还不得闹翻了天。”
……
季蕴是傍晚时分回来的,如许氏所料,果真大发雷霆了一场,直直地要往陶氏的院子奔,去找她理论,被宝宁死拽着才没跑脱。
季蕴心中憋屈,又没处说,抱着臂蹲在地上,慢慢红了眼眶:“都是我没用,陶氏的哥哥是二品大将军,她才有底气这样横行霸道的,若我以后也做了大将军,我姐姐就不会这样受人欺负了。”
宝宁有些好笑:“你才十二岁,她哥哥都快四十岁了,有什么好比的。”
季蕴十二岁,又是国公府的独子,陶氏虽不喜他,平时也不敢苛责,一直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宝宁还没见他哭过,蓦的看见这样的季蕴,心里很不好受。
宝宁哄他:“好啦,等你以后发达了,姐姐就和四皇子和离,你把姐姐接走,好不好?”
季蕴抬头,泪眼朦胧问:“当真?”
宝宁点头。
季蕴果真被安慰到,握住宝宁的手,坚定道:“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更用功地读书、练武,早一日出头,带你离开那个地方!”
宝宁笑起来,摸了把他的头发。
……
又过了三日,少府监送来聘礼。
裴原犯的错是谋逆,伙同太子裴澈欲要弑君即位,幸被三皇子裴霄及时发现,才没酿成大错。
圣上勃然大怒,当即将两人打下牢狱,废了太子位和爵位,下了秋后处斩的旨。但后来裴澈忽然在狱中病重,出狱疗养后没几日便失踪了,裴原也伤了身子,成了不良于行的废人。两个儿子都出现这样的事,圣上年纪大了,又气又急,大病了一场。好了后许是想开了许多,没再追究裴原的罪过,将他放了出去。
说的好听点,裴原是个失宠的四皇子,说的不好听点,他就是被圣上放弃的儿子,等着他自生自灭。
宝宁早就做好了聘礼微薄的准备,但等真的看见后,还是吃了一惊。
一口生锈掉漆的大箱子,草草裹了几条红绸,打开后里面只有三袋小米,和用破布包裹着的五两银子。
季嘉盈当场就笑出了声:“我道是四皇子落魄,没想到已经落魄成了这样,就算是只有几亩地的农户家娶媳妇,也不会这么寒酸吧?”
少府监来送礼的太监还没走,听女儿这样讲,荣国公脸上有些挂不住,喝了句:“嘉盈,住口。”
小太监倒不在意,笑着道:“四姑娘说的也没错,圣上说了,四皇子虽不从玉碟上除名,但其余待遇与庶人无差。国公爷别嫌咱们送的聘礼寒酸,实在是听差办事,奴才也没有办法。”
荣国公小心瞥向宝宁的脸色,见她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心里放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