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空气里还泛着料峭气息,寒露在天还微亮时就被冻醒了,她下意识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周頔人早已不在,手里留下她离开之前发过来的简讯。 ——你的事情等我几天,再帮你解决,爱你。 简讯末尾处还添了一个啾咪的表情。 寒露简明扼要给她回了一条消息后,起床拾辍自己,顺道在附近的米酒馆填饱肚子再回林家湾。 天桥底下的米酒馆还是原来的样子,牌坊上几个烫金的大字老旧得像上个世界,附近的店家更是换了又换,唯独那家手机维修店屹立不倒。 寒露恰好赶上的是个上班高峰期,天桥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人情味十足,足以撑起这座城市的繁忙匆匆。 寒露点了碗清汤米酒,拿钱付账时一枚硬币骨碌从口袋滑出,在拥挤的人群中的滑溜溜地落入的下水道里。 而此时她的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她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那深蓝色的工装在众多的人群中突兀显眼。 “哟,早啊,寒露大小姐。”程抒拎起几碗清汤米酒,眯着眼笑。 听到程抒的声音响起,寒露眼中闪现一丝失望,整理一下情绪,冷淡地同他打了声招呼后自顾自往外走。 程抒赶紧追上去,“诶,我说别跑这么快,老子又不吃人。” 见寒露没理他,程抒嘴里咬着塑料袋,空出来的手悄悄伸入她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后,朝她轻蔑的撇嘴。 “喂,大小姐,手机还要不要了,让我看看你这手机有没有密码。” 程抒直接点击屏幕,没想到寒露连个密码手势锁都没设置,当下噗嗤一笑,趁她还没抢手机,及时拨打自己的手机号。 “程抒,你有病啊,手机还我。” 寒露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记眼刀。 “啧,我这不是为你和周哥的爱情做贡献么。” “哦,那谢谢您的贡献。” “不谢不谢,周哥的电话我给你存了。” 寒露近乎粗暴的将手机抢过来,大步朝着客运站的方向走,还没走几步,就远远地瞧着在妇幼路口那儿停着她昨晚见到的那辆摩托车,林周言手里握着一杯豆浆,正在给人找零。 程抒也顺着视线看了过来,挥手,“周哥,东西都买好了,可以回家了。” 说罢,故意撞了撞寒露,昂头往前走。 寒露瞅了眼程抒手里买的东西,大大小小七八个马夹袋,装的馒头包子和热干面,还不算上林周言手里提着的数十杯豆浆。 估摸都是买给工人吃的,思及至此,她抬头望了眼林周言,他恰好视线与她相对,又冷漠错过。 程抒见到他俩这样也别扭,二话不说,将吃的放车上后,又回来推着寒露往林周言那边靠。 “妞儿,反正顺道,一起走不咯?” 林周言掀了掀眼皮,若有所思地盯着程抒。 程抒装作没看见,“吃的都放我这儿,寒露你去坐周哥的车,好歹一个湾上的,不介意吧。” “关你他妈屁事,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管得着吗。”林周言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 程抒笑笑,“这不都一个地方的吗。” “别人金贵,我这车载不起。” “别啊,周哥。” “给老子闭嘴,回去。” 林周言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准确无误地将杯子扔入垃圾桶,随后头也不回地骑车离开,风吹得他的外套呼呼作响。 那抹蓝色在漠漠晨曦中渐行渐远。 程抒没料到林周言是这个态度,心里顿时没了底,本想着撮合撮合两人的,现在倒好,这气氛越整越不对劲儿。 寒露也没吭声,闷着脑袋,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也消失在视线里。 - 等她到老家门口时,一群大老爷们已经坐在老家门口在大吃大喝,门口满地狼藉,惨不忍睹。 寒露无波无澜地走向门口,站在林周言面前。 那群大老爷们见着昨天见过的女人又回来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挪了个位子。 林周言坐在门槛上,手里摆弄着收音机,悠闲自如,对她的到来熟视无睹。 “让一让,我要进屋。” “门这么宽,我又没挡着你。” “不好意思,还真挡着了,我就走这儿。” 林周言哼笑了一下,眼里透露出一股嘲讽,屁股挪了一寸,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您请进。” 寒露顿时话锋一转,“你舅在哪儿,我找你舅。” “不好意思,不知道。”林周言继续修理收音机,平淡地说道。 程抒过来打圆场,“诶诶,我知道,孙叔这会儿正在家里休息,前几天生病住院了。” 寒露疑惑地看了眼程抒,程抒心领神会,立即小声说,“周哥给气的。” 话落,顿时又对林周言说,“周哥,今儿个上午我和你催款去,留他们几个在工地上。” 林周言拍拍屁股起身,鼻翼微微翕动,算是应了下来。 寒露赶紧进屋将后门和大门锁上,惊得旁边的伙计眼珠子要瞪出来,指着她用粗嘎的嗓音小声讲,“靠你妈,我们还要在这屋休息的。” 寒露充耳不闻,锁了门就问程抒,“程抒,能带我过去吗。” “行啊,带你去逛逛。”程抒拍着她的肩膀,顿时又想起什么,他笑着说:“周哥,还是你给带过去,孙叔家里还有客人。” 这话一说完,林周言面色黑沉,“总是烦老子,知道了知道了。” - 林周言舅舅的家不和林周言住的地儿在一处,在巷子深处,步行过去十分钟,刚到门口,林周言就见门口停了一辆深蓝的路虎揽胜。 寒露也奇怪,不过见到地儿了,对林周言道了句谢,往屋里走。 没走两步,鞋带散了,她蹲下来系鞋带,再起身之时,面前站了一位长相尊严的老者,是孙建国没错了。 寒露客气礼貌地喊了声,“孙叔好。” 孙建国盯着面前的姑娘,穿着朴素大方,还是18岁的模样,没看出来多少改变。 “寒露是吧,怎么有空来找孙叔了。”孙建国驻在门口,没有要请她进去的意思,就连脸上都表现出一副驱客的模样。 寒露也开门见山,“孙叔您是村支书,老家的事儿您应该比我清楚。” 她没把话说明白,孙建国是个精明的人,一句话里说个大概,孙建国都能理解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孙建国还是村支书,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她从邹姨口中打听到的。 孙建国笑了,“姑娘,从你和你妈离开林家湾,房子和土地就不属于你们了。” 寒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孙建国却是下了逐客令,让寒露离开,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在一旁的林周言。 “周言,你杜叔今晚请你吃饭。” 林周言轻描淡写嗯了一声,“今天忙,等会儿要去催款,杜叔这边我实在是无法抽身出来,等改天我和程抒一起请杜叔吃饭。” 一时沉默,孙建国抬眸看向他,本就沉着的一张脸此时更显黝黑。 “那行,我和你杜叔说一声,你先忙你的,顺便也帮我送送客。” “诶,我说林周言怎么还不回来,这身边是又多了一个美女啊,所以都不愿意看杜叔一眼了。” 突兀出现的喑哑声音打断林周言想要说的话,林周言霎地换了脸色,笑脸相迎。 “哪里哪里,杜叔百忙之中赏光来林家湾,太意外了。” “不忙,就是听说了一些事儿,有人打了我宝贝的干儿子。” 林周言笑了,“难不成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杜浦作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抽了口烟,对着他脸吐出一道烟圈,“下周一起吃个饭聊聊,我可很为你的前程担忧,挖掘工赚得太少了。” 林周言偏过脸去,笑着答应,“谢谢杜叔了。” 这顿饭拒绝不了。 杜浦作似乎又想起什么,转眼看了下寒露,穿着墨绿色连帽卫衣,马尾高高扎起,衬得脸蛋白净小巧,清纯得像个高中生。 “这位是?” 林周言立刻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她。 “发小,这不多年没见,就想着聚一聚,她正好瞅着清明节赶回来了。” 杜浦作一抬眸,“那赶巧,下周一一起带上。” “这就不用了吧,男人之间聊天说事,女人在一旁碍眼。”林周言游刃有余地周旋。 “嗯,不愿意?” 林周言缄默无言,抬头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杜浦作噗嗤一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开玩笑,我就说说,看把你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在护着媳妇儿呢。” 这话虽笑着说出来,气氛却是剑拔弩张,杜浦作玩味地看着他,眼眸深处却是深不见底。 林周言也不悚,笑道,“杜叔夸张了,我这发小见不得大场面,怂得很,带她去只会给杜叔丢脸。” “哦?那还挺有意思的,不打扰你忙了,下周一见。” 林周言点头,目送杜浦作离开,胸腔里提着的一口气才放下来,握着她的手都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林周言松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回走,手却没闲着,打电话给程抒。 寒露跟在他身后,盯着他沐浴在日光中的背影,那么近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