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泱的皇帝自然是没有时间伤春悲秋的,还有许多事情等着禾胄呈去处理。罗武通私吞赈灾银款之事自然要有个处理结果。 罗武通是左相的得意门生,要说学生有点什么问题他这一朝为官的老师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处罚抄家之事,禾胄呈自然不会左相,而是差了右相苏时和禾戈业去办。左右两相向来不和,苏时对其学生下手想必不会留情。 而禾戈业回来时虽然没断胳膊断腿,但身上小伤不少,青紫青紫的,脸上还有不少小口子,此次也就起个督查之效,不会太辛苦。禾胄呈这样安排是极为周到的,既照顾了禾戈业身体,也 是有意提醒百姓此事乃是三皇子的首功。 罗武通贪赃太多,以往曲江水涝死的人可以说都是他的孽果。所以禾胄呈不仅要抄他的家更要让其族亲连坐,男的充为奴役,女的充为军妓。以此狠厉果决的处罚来正朝纲,慰民心。 罗府被抄的那日,外面官兵包了两圈,百姓都在围观,朝廷大员出了这么个吸血大蚂蝗谁人不想朝其脸上吐几口唾沫星子,都喊着诛之而后快。 偏生罗武通不死心,往日的风度脸面统统不要了,被侍卫压制着还一个劲儿喊着:“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拿这么多银子,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这一席话让百姓更加激愤,一时之间也不知谁先起了头,朝着罗府的门匾上扔了鸡蛋,众人便纷纷效仿。烂菜叶,萝卜,臭鸡蛋,坏面粉都往罗府门口砸,罗武通那声高贵华美的官袍很快就变得污秽不堪。 禾戈业也只当这是罗武通最后还想找他父皇求情,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最后这般结局看得也着实解气。不光如此,这也是禾戈业第一次知道民心所向是多强大的力量。 苏时负手站在罗武通对面,哼笑道:“本相也没想到你这个年轻人还比我这倚老卖老的家伙先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罗武通气得脸色铁青,忽然一瞬像是明白什么似的,仰头质问道:“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对不对?只你才有这个本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禾戈业刚凝神细听,就发现罗武通突然噤了声。 他不动声色地朝苏时撇去,却见得苏时转头向他露出了和蔼的笑,禾戈业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赶紧转回了目光。所以他没看见在罗武通要继续说话时,苏时眼里的凶光,更察觉不了那只突然咬上了罗武通一口的小黑虫。 那种小黑虫是希图国的术官为了希图皇特意培育出的噤声虫,被咬后短时间内将说不出话来。而这希图皇室才有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了大泱的右相手里,这里面的怕是藏着不能言的秘密。 罗武通锒铛入狱,不日便在乐泱城菜市口斩首示众,这桩贪赃案也算是尘埃落定。因此而案受牵连的官员不少,大多是左相一脉的,还牵出了罗武通升上这个高位前给别人送古玩字画以做讨好疏通之用。 左相以往为提拔这个门生也没少下心思,现在一并受了罚,责其在家反思半月,罚俸三月。弄得朝中短时间内分担政务的就剩右相一派,禾胄呈自然是不会全交由苏时打理,这人他本来就不放心。于是禾戈业这时自然就成了禾胄呈的左膀右臂。 其实这个局面也是禾胄呈也是故意造成的。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借此机会整顿朝中风气,更是给了机会让禾戈业接受朝堂之事。他心下早就定好了,禾戈业便是要继承大统的皇子。 立太子的口诏在他昏迷后醒来那日早朝时便说过,文武百官都表示甚好。而诏书不日便会颁布,他日后对禾戈业自然会更加严格,亲自教其理政能力。 禾戈业这日下了朝,总算没被他父皇捉去勤政殿帮着处理事物,忙里偷闲,总算是有机会去绮春阁看看。 他手上拎着个带盖小木桶,不若平时趑趄模样,反倒是一步一摇悠悠的漫步在通向绮春宫的那条道上。这条路人少,他也不担心被人给窥了去,就是跟在身边的小夏子紧张得冒汗。 可不,这三皇子得空了不再殿中好好养他那一张被草木刮的惨不忍睹的小白脸,又跑来找大公主什么麻烦。大公主禁足这么久,心里定是积怨已久巴不得找人发泄,上次三皇子炖了大公主一塘王八的事,两人账还没结清呢,又来? “三皇子,要不咱们拐个道儿吧,这里离梅园也近,咱们去梅园吹吹风。”小夏子试探的开口,他不想等会儿同他主子一道被轰出来。不然晚上同那些太监一道儿又要被取笑,说德财怎么个欺负他的。 禾戈业觑了他一眼,挑眉道:“怂。本殿下从小就和大公主斗,有认输过吗?你怕个什么,她一介女流之辈还能骑我头上不成?再不济,本殿下叫她一声皇姐,她也吃不了人了。” 小夏子不敢再作声了,只在心里腹诽。是,您没认输过,但是大公主真骑到您头上过您忘了? 禾戈雅骑在禾戈业头上这事就是禾戈业七岁过生日的时候,但是宫里许多人都知道。由于禾戈业的母妃是皇贵妃娘娘,在这没了皇后的后宫里那就是万女之上了,自然是许多人赶在这天讨好给三皇子,送些贵重的小礼物。 那些皇弟皇妹都围着他,递着各自的母妃给准备的小东西,讨巧好话说的一溜儿顺。唯独禾戈雅坐在一旁,瞥都不瞥他一眼,只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手中的桂花枣泥糕。 禾戈业自小备受宠爱,见着有人居然不搭理自己,自然是不开心。二话没说就跑了过去向禾戈雅讨礼物。这宴会是太后娘娘要办的,说是借着禾戈业过生日热闹热闹,禾戈雅是不得不来,教习嬷嬷没给她准备个礼物,她哪里想到准备什么礼物。 禾戈雅咬着枣泥糕,这是她宫里吃不到的,她稀罕的紧。看着禾戈业伸在自己面前的一双手,捻起了一块糕点放在了那肥手心。哪晓得禾戈业一脸倨傲,当即就掷了糕点,嚷道:“你不给就算了,你还敷衍我,我要让父皇打你板子。” 从前的禾戈雅其实是弱懦好拿捏的,若是以往她定会赔礼道歉,可那日许是对禾胄呈积蓄的怨恨爆发了,禾戈业的话又刚好踩了雷点。禾戈雅非但没忍让,居然还一下就踏上食案骑跳到了禾戈业脖子上,开始一顿狂揍。 也就是这一天开始,禾戈雅就慢慢转了性子,心思多了,脾气硬了,人更倔了。禾戈业也是自此有了转变,虽然面上偶尔露出倨傲之色,但也懂了适时收敛,尾巴该夹起的时候绝不放出来。 但是禾戈业也没有从此后不理这个皇姐,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开始往绮春阁跑动起来。有一回愣是被揍得鼻青脸肿才回了宫,结果刚好他父皇在,一见着他那张青紫的脸追问了许久是不是禾戈雅打的。可禾戈业硬是没说,只道是自己跌的。 宫里正真挨了禾戈雅的揍却没向皇上告过密的皇子公主怕是只有禾戈业一人了,偏生他也不怕打,整日还往绮春宫凑。 念及此,小夏子古怪的瞧了他家三皇子一眼,心里有了一道疑声:难不成三皇子喜欢挨揍?就宫外说书人说的抖那个啥? 绮春宫的门卫也没拦着禾戈业,只说不让公主出去,没说不让皇子进来,这日后可要是太子的人,他们也不会自讨没趣。 禾戈业一踏进宫门才发现禾戈雅远不像他想的那么惨,看着绮春宫洒扫的这叫一个干净,半点萧条的样子都没有。往日他也是白担心了,以为禾戈雅的宠宦死了,她多少是有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体态会变得纤瘦羸弱。 哪料想是会是这样一副光景——禾戈雅坐宫院里,红扑着脸,皮肤莹白有光泽,头发黑亮,纤细的手指正捏着才进贡上来的黑玉葡萄,兴致勃勃地剥着紫黑的皮,面前埋了些暗火,有白烟袅袅升起,空气中似乎还有一股甜蜜的烤肉香味。 今日太阳确实是秋日里难得的好,禾戈雅旁边放了个小桌子,上边三个瓷白小碗。一个装着洗好的葡萄,一个装着葡萄皮,一个装着剥好的葡萄。 禾戈业几步跨过去,放下木桶,弯腰快速抓了两颗剥好的葡萄塞在嘴里。动静这么大,禾戈雅立马察觉出了,转头一看是禾戈业立马便要去掰他的嘴。 “谁让你吃的,吐出来。”禾戈业被鳖得满脸通红,死活不吐,囫囵便吞了下去,连个味儿都没尝到。 “放……放开,要没气儿了。” 见得禾戈业确实是满脸通红,禾戈雅白了他一眼,便松了手。转身坐下继续剥着自己的葡萄,没有要理会禾戈业的意思。 禾戈业就在她旁边蹲下,捡了根小木棍在她面前的火堆里拨弄了几下,转头讨好的问道:“这里头烤着什么呢?这么香?” “关你什么事儿,我允许你闻了吗。” 不远处的小夏子见此状叹了口气,大泱的未来交在这样的抖那啥的皇子手中真的行吗? “皇姐,我说你就别生我气了。我知道上回是我闹得有些过分,但那也是你平时欺压我太久的结果……”禾戈业话说到这儿,禾戈雅瞪了他一眼。 “当然说到底也是我太过分。这不今天给皇姐赔礼来了。”禾戈业献宝似的把小木桶推到禾戈雅面前,打开了盖子,里面好几只不同种类的乌龟。 “怎么样?特意让人搜罗的,都是送皇姐你的。上次事后,我思来想去觉得实属不该,心里愧疚便差人去办了,虽然比不上皇姐养了好几年的龟。但是往后日子长,皇姐你且养着,在过个几年,也会有感情的。” 禾戈雅轻哼了一声,面上虽是不大乐意但也是收下了。禾戈业这人总是这样,就是自己点火自己灭。纵使两人闹腾这么些年,他却是几个皇子公主里她唯一有来往的弟弟。她从小没得到过什么亲情,所以但凡有那么一点儿,她面上不在乎,心里却格外珍惜。 “夏荷,你让德财去把青水潭重新清理一下,把这些小东西放进去。”禾戈业一听此话便知此番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空气里烤肉的香味愈发的明显,禾戈业才恍然想起,“不对啊,这黑玉葡萄是才进贡的,而且数量有限,才送了皇上、太后宫里,其余的都要皇上赐才有。你这被人忘了的绮春殿试哪里来的?” 禾戈业目光灼人,审视着禾戈雅。禾戈雅手里的葡萄啪一下掉在了碗里。心里只想把禾戈业一巴掌扇出去。她能说这是亦十三给她的吗!她能说她御膳房有人吗!她能说现在火堆里埋的蜂蜜板栗大烤鸡是亦十三给她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