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戈业又病了,前几日看起来刚有起色却又开始高热昏迷,整个人瘦了好几斤,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虚落得不成样子。禾戈雅方才刚看过她,此刻刚出重华宫,手捂着汤婆子直叹气。早知道她该等禾戈业好全了再告诉他亦十三一族对一体双魂之事也无办法的,现在人还没好利索又倒下了。 不光是她,禾胄呈也担心得不得了,正值多事之秋,这儿子再倒下更是让他疲惫不堪。 几日前得那封信,是从曲江那边送过来的,说是在河道里发现了大量像是人尸体的东西。之所以不敢确定是因为这些人身长的东西干瘪得如同纸片,面目更是扭曲在一起,看着像人尸确又像是作道场用的假人。 那边修坝的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下涌现出这么多来历不明的东西,仵作不敢轻易下手,怕是什么邪物,不小心沾染上就不好了,还得求问上面是不是派个巫师来看看。 曲江这工程自从罗武通被斩,左相被停职后暂时就是禾戈业接手了,现在有情况最先通知的自然是他。不过倒是赶巧儿,人一病,所有的事儿自然直接落在了皇上自己头上。禾胄呈现在是焦头烂额,外面各种流言四起,根本压都压不住。 一说什么邪崇作祟,灾落大泱;二说什么大泱这些皇室或者官员里有不祥之人,所以事情一天没解决大家就要担惊受怕下去。 “唉,怎么就这么不太平呢。”禾戈雅凝眉坐在绮春阁的书房中手里不停的写着些什么,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愁上心头。 再过半月就是她生日了,可是最近她总是心慌得厉害却不敢同别人说,尤其是亦十三在的时候她更不能表示出来身体突如其来的不适感。 禾戈雅眼皮刚跳了几跳,宫里突然传来了沉闷的撞钟声,一下一下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禾戈雅心一紧,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晕出一大团的墨汁来。 大泱宫里的太古钟只有事出紧急,急切需要召集百官时才会响起,眼看着马上就要新年了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事情紧急到如此地步。 这沉闷的钟声让禾戈雅心头越来越憋闷,终是搁了笔往门外去。 “德财,你去外面打探打探,看宫中究竟出了何事。” 禾戈雅挥了挥手,德财连忙应下迈着快步就离开了。 ----- 曲江决堤了!!!这样的隆冬正月里,居然发了涝灾!这是事情着实不可思议,按理来说七八月才是涝灾多发季。大泱宫中虽早有传言今年可能有大涝,但是眼下都平安的度到年末了,连国师都说天上的异象已退,曲江的工程也条不紊的进行着,怎么突然老天爷就发难了。 最关键是决堤也就罢了,就曲江传来的书信来看,还隐隐有瘟疫之前兆。这可急坏了宝座上的那位。 这洪水来的突然,一夜之间江水爆涨,周边良田屋舍都被冲了个干净。朝廷早就下过命令将居民往地势高处挪了,奈何这都没逃脱过洪水的魔掌。照以往从来也没发过如此大的水,这水来去都奇怪,就汹涌了一夜,第二日天一亮,江水都落回了正常的高度,仿佛前日只是场梦。但是那些被冲垮的大树房屋,失踪或死去的人又分明提醒着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事出有异必有妖,朝中人都知道此事定不简单,可是无论国师巫师怎么测算都道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聂无双还支支吾吾地献策说要不让皇上请亦老出山,禾胄呈也想,眼下这个情况哪里还顾得了脸面。 但是曲江那边还是该先安置好的,不然这神兽还没请来,那边都快亡城了。 大泱历来都有一个说法:贵气压邪。大泱皇室人身上就带着所谓的贵气,所以但凡地方上有些邪灵的东西出现皇室中必会有人协助官员调查,以压邪气,早得吉祥。 眼下也不例外,曲江的灾是一定要赈的,太医,士兵,厨子太监都少不得。这些人都好说,宫里紧着些就行,但是派哪个皇子公主过去才好可煞禾胄程。 若是禾戈业没生病,他这个做太子的自然是该去的。虽说曲江现在恐有瘟疫爆发情况凶险,却正是体现他们禾氏对百姓的重视,也更为禾戈业日后登位积攒了民心。偏生…… “皇上,微臣还是觉得恭王去合适,皇子公主大多年龄尚小,怕是……” “皇上,依微臣之见,恭王不合适,恭王行动不便…”这去了不是添乱吗!那臣子颤巍巍抬眼看了禾胄程,后面的声音便弱了下来,话也没敢讲完。到底恭王是皇上兄弟,接下来的话他也着实不打算说下去了,反正看皇上样子是懂他的意思就好了。 禾胄程一脸正色,微微昂首问聂无双,“国师,你意下如何?” “皇上,微臣心中倒着实有一人选。”聂无双语调沉稳,一听便知这人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合适人选。 禾胄呈报以重望,当即应道:“噢,说来听听。” “大公主,禾戈雅。”聂无双话音一落,朝中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一来是他们从没想过让一介女流去赈灾祈福,毕竟这事儿虽然表面看来是受皇上百姓抬举可实际也不是个什么轻松的事儿;二来是聂无双这么一提,听来荒诞却,可一思量后又觉得有点儿道理。大泱宫的人都知道禾戈雅这命格硬啊,说白了就一活脱脱的煞星,用去驱邪克难正好。反正曲江那边的人又不完全清楚禾戈雅在宫里的不好传言。 皇后所出的公主,又长又嫡,在随便吹捧一下,那还不是金贵得很,皇上恤民之心也可以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就是不知道公主吃不吃得消,再说到底是娇嫩的女孩儿,不喜欢归不喜欢,放不放去难区又是另一回事了。 禾胄程果然也是眉头紧锁,好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皇上若是担心公主安危不妨多派些人手,公主是逢凶化吉之人,想来不会有何大碍。”聂无双适时劝谏道,他知道禾胄呈的顾虑,所以言语的敲打十分必要,才能让皇上下决策。 聂无双也不是针对禾戈雅,只是这孩子确实也得不了他喜欢,眼下没什么上好人选,让她去正好,也免得他心里一直不舒坦。 当年所谓禾戈雅出生命格不好影响国运,其实都是皇贵妃让他说的。当时的他登上国师位前欠了禾戈业的娘也就是现在的皇贵妃一点人情,便就答应了她这件事。皇贵妃也就是想借着孩子命煞之事让禾胄呈对皇后疏离些,毕竟此位置她年轻的时候还是眼馋的。 她虽然没安什么好心,但也没坏到毒辣的地步,给人落胎下药的事还是不做的。聂无双也觉得左不过一句假话的事儿,说便说了。不过他俩都万万没想到禾胄呈会如此薄情,既然就这么将皇后抛之脑后了,像是终于有借口脱手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更没想到的是后来,皇后产下禾戈雅后还真就撒手人寰了,而大泱又刚好危难,一切恍若正应了聂无双的一句谎言。这事情玄乎,主要是聂无双给禾戈雅真算过命,命途虽坎坷但还是好的,命有贵人反而是对国运有益,可是怎么事实却反了呢! 他不得解,越发觉得禾戈雅此女命诡,离得越远越好。 “好,那此次便让大公主去为民安生。”禾胄呈一锤定音当即拟了圣旨。 德财在小红门那里左顾右盼,等着百官下朝后同殿里面的太监朋友打探点消息。官员还没完全散开,他还不能去殿外叫人只能从那些官员嘴里听点鸡零狗碎。 耳边什么“大公主”“赈灾”……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词零星飘过,他正急着就看见正殿里的总管公公手呈着圣旨身后跟着一班人往他的方向走,随后径直路过他,朝着梅园那方向去了。 梅园比较偏,也没几个宫,宫里的皇子公主大多住在一起的,刚好与梅园方向背离。而受宠的妃子也没在这方的,怎么……哎呀,莫不是去绮春阁宣旨的吧。一念及此,德财更是紧张起来,但眼下回去也无用,倒不如探个究竟回去还能细细同公主说道。 这边禾戈雅正跪在地上一脸平静的听着总管公公宣旨,宣旨完毕后,更是一脸平静的接下。这面色让总领公公都为难了,他来之前还以为依照大公主那个辣椒脾气,指不定得骂上一骂了。可眼下着实平静的过于异常,莫非是哀莫大于心死?觉得反正这么多年皇上也不疼她,早当没这个爹了?一想到这儿,连他一个在宫中见识多了的老太监都免不了动了恻隐之心。 “大公主,皇上这是信得过您,才将如此重任交到您头上的,还望公主此去多加小心。” 禾戈雅奇怪地瞅了公公一眼,她就是不明白了,这公公眼里的同情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带着一群人去赈灾祈福吗。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出宫,还能找个理由把现在是御厨助手的亦十三带上,此事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