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路离凤栖山最繁华的东市路途不远,人流虽然逊色于那挨山塞海的市集,可路上也是熙来攘往,肖鸿万从小巷子中探出了头,现在正巧过了晚饭时刻,望着那络绎不绝的人群,他皱了皱眉。 “眼下虽然人多,可也是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刻,”肖鸿万回头看着随在自己身后的三个百户,叮嘱道:“一会行动,先将驿馆和大街隔绝开来,不要伤到街上的百姓,驿馆中的人等,除了掌柜和跑堂外,面生的,一律格杀。” 李安过觉得有些紧张,双脚不住原地轻轻地踏着步,这时大街上鬼鬼祟祟地跑来一人,猫身进了小巷之中,那是一名先前伪装成卖茶市民监视驿馆的锦衣校尉,肖鸿万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那校尉回道:“那些云国奸细住在驿馆的三楼,这两日来一直呆在里面,没有冒过头,云国使团自从昨日出门参加过和谈以外也没出过门,漠阳王倒是出过数次,不过都是往东市寻花问柳而去,昨日有一队东方来的商旅住进了驿馆,今早便离去,没有其他异常。” “商旅?”李安过困惑自语,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其余人倒是没有在意,肖鸿万道:“这些东方人还好住一天就走了,不然待会办起事来就不麻利了,李安过,沈纶,唐志宇。” 三人凑到了肖鸿万的身边,“你们仨人留一个人下来,和我带人在周围撒网。” “我留!”沈纶立马举起了手,李安过暗骂沈轮怕死的同时也懊恼自己反应不快,但也无可奈何,肖鸿万点了点头,对李安过和唐志宇说道:“你二人带精干冲进驿馆之中,扫除奸细。” “不捉活的么?”唐志宇问道。肖鸿万摇了摇头:“陛下的意思是,这次让云国人自己哑巴吃黄连,好让他们别再暗中继续做小动作,”肖鸿万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又说道:“这样吧,唐志宇进到驿馆之后守住二楼,扫奸的活儿由李安过一人就够了!” 李安过的心咯噔一下,心说这怎么能行,唐志宇也是一万个不乐意,刚想提出异议,肖鸿万压住了唐志宇的肩膀:“我知道你建功之心急切,但这活儿是暗活,讨不得什么好,况且也是时候让新来的李大人去锻炼锻炼了。” 唐志宇听得肖鸿万这么说,也只好听命,李安过心中却是有苦不能言:“这都啥事啊!这不明摆着去趟雷么?唐志宇那么想要功勋,让他带头冲就好了啊,我我我绝对不抢,真的不抢!”可毕竟是镇抚使之令,也由不得他选择,此番又是只好硬着头皮抗上去了,李安过走到了南宫贺和金江振的身边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两位总旗倒是激动得摩拳擦掌,连着对手下的小旗和尉官们慷慨激昂地好生动员了一番,让李安过更是倍感无奈。 又有一名监视的校尉回报,说一切如常,肖鸿万扫了眼巷子里的锦衣卫,深吸了一口气,招呼道:“动手!” 一名校尉从巷子中朝着平江路路面之上抛了一颗炸雷,随着一声巨响,在市民的惊慌呼声之中,两百余名身穿黑衣的锦衣卫从巷子中鱼贯而出。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退避!”沈纶举着锦衣卫腰牌,站在了大街中间高声驱赶人群,李安过满带着羡慕望了一眼路中间身穿飞鱼服的沈纶,随着进攻的人群走向了安和驿馆,两位总旗南宫贺和金江振情绪高涨,早已带着尉官们冲在了李安过的前面,与唐志宇手下的兵卒争相涌入驿馆,李安过抽出刀来,紧随其后。 惨呼和嚎叫之声在头顶不住传来,李安过还未走到楼梯,脸上便已一热,抬头一看,鲜红的血液正从二楼的地板缝中渗了下来,李安过问道血腥之气,不禁脑门发晕,双腿也随之提不上力来,他晃晃悠悠地走上了二楼,被人一把搀扶住了,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唐志宇。 “李大人,不至于吧。”唐志宇讪笑道,“没吃晚饭,饿的发昏。”李安过搪塞道,他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头晕脑胀,不过现下已经缓和过来了,唐志宇打量了一眼李安过,又道:“二楼我们已经肃清了,据探报,奸细都藏身在上边的三楼,虽说这是一件暗活,但是做麻利了,还能在镇抚使大人面前留个印象,我等在此负责捡漏,你的弟兄们还在那头等着你呢。”唐志宇说完扬起了带血的长刀,指向了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之处,果然南宫贺和金江振等人正在那严阵以待。 “他们应该已有准备,李大人可得小心了!”唐志宇推了一把李安过,口气里仍是充满着戏谑,李安过稳住了身形,朝着南宫贺他们走过去,南宫贺对他躬身道:“恭请百户大人夺获首功。” “还有这等事?你们直接冲上去不就完了么?”李安过自语道,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雁翎刀紧紧地握了握,然后大喝一声:“干!”便冲上了三楼。 三楼结构简单,过道左右只有两个大套间,是专供那些为了省钱而住大杂铺过客而设,据探报来说这三楼住满了云国奸细,李安过观望了一会,一脚踹开了左边的套间,出乎意料,里边并没有人,随后赶至的南宫贺和金江振也是一愣神,皆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嘭!嘭!嘭!”猛烈地火铳击发声从数人的后边发起,李安过惊愕回望,另一个套间之内此时枪声不断,许多还站在过道的尉官和力士被打了个正着,一时惨叫连连,数人血如泉涌,惨然倒下。 “娘的!藤牌!”李安过嚷道,两名力士将巨大的藤牌置于身前,剩余锦衣卫随后列队隐于力士之后,“攻门!”李安过猫在队伍的最后发出指令,藤牌顶着阵阵火铳喷出的铁砂,挪到了那间套间的墙前,因为木墙方才已然被火铳击穿数处,又加之前方顶着藤牌的众人一齐发力,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崩塌之声,套间的木墙轰然倒塌,“散开!”李安过挥手散去弥漫的尘灰,继续下令,他抬起头来,猛然地就发现了这不大不小的隔间之内,竟然列了三队手持火铳的奸细,足足有数十人众,奸细们皆清一色脸蒙黑布,叫人分辨不出他们的身份,透过这些云国奸细,一张熟悉的面孔引起了李安过的注意,那是漠阳王王天一。 王天一动作倒是甚快,见到墙体坍塌,瞬时撒开了腿便朝楼上跑去,由于肖鸿万曾经千叮万嘱不能动任何云国使团的人,当下也没有人去理会王天一,不知是谁一声大吼,趁着云国奸细们还在更换火铳弹药的时机,锦衣卫们便一窝蜂地扎了上去。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三楼的状况可没有二楼那般好解决,云国奸细们的武艺甚高,又或是知道被擒住之后定无生路,索性背水一战,于是双方在一开始便陷入了僵局,搁不多时,随着数声惨叫,已经有数名锦衣校尉被撂翻在地。 李安过心中一急,也掀刀上前加入了乱斗,此时南宫贺身上挨了一刀,踉跄地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楼梯之边,朝楼下喊道:“唐大人,贼寇凶猛,需要增援!” 无人应答。 “唐大人!需要增援!” “别嚎了,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李安过回头嚷道,想起唐志宇先前对肖鸿万安的不满和在二楼对自己的戏谑,李安过就不对这个人抱有太大的希望,不过就算此时僵持,李安过这头的锦衣卫其实也并不落下风,随着金江振刀身回扫,将两名奸细砍翻在地之后,锦衣卫的士气更是大涨,渐渐地,云国奸细边打边退,大有退至四楼顽抗之势。 再战上一层楼,此层和五层为云国使团居住之地,此番早已乱成一团,锦衣卫们怕误伤使团,手脚受缚,进击的进展一下子就慢了下来,就在这时,李安过瞥到了三个个蒙面的云国奸细从人群之中跻身而出,朝着上一层楼的方向急速奔去,“不好,他们要逃跑。”李安过猜测这数人定是这些奸细的首领,当下对着金江振吼道:“有人要逃,这儿交给你了,我去追!”说罢拖着雁翎刀,也不恋战,紧随着那三个奸细便奔上了楼。 云国奸细并没有在云国使团所居的五层多做停留,而是径直朝着楼上继续奔去,李安过所料不差,他们定是要从楼顶出逃,李安过此番只觉自己血脉膨胀,“我此刻竟然在捉拿贼人,真是难以置信!”这个念头不住在他的心头略过,李安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六层的楼梯尽头处,看到了那空洞洞地通往天台的大门。 门外漆黑的夜幕中还残留着许多的孔明灯,李安过谨慎的步上了楼梯,将长刀伸出门外探查,确保门外没人埋伏后刚欲冲出继续追击,便听到了天台之上有交谈的人声。 “这样真的好么!” “没关系,你们先走,我自有分寸!” “这...” “快些,分头走!” 李安过哼哼一笑,心念:“还想分头走?这儿已有六层之高,难道还要飞檐走壁么?”思索间他已然跳出,对着方才对话声传来的方向喊道:“贼人哪里走!” 冷风骤至,李安过面前寒光一闪,一把长刀带着凶狠的劲道扫来,李安过急忙拔刀格挡,随之用出了自己家传的反击之术,他撇手快速出刀,将对方的刀力泄去,然后顺着对方的攻击的后部狠狠地劈砍下去。 一声清脆的撞击,带着嗡嗡的回音,挠得李安过的心窝甚是难受。 对方的刀竟然已经收了回去,李安过大吃一惊,心道这真是奇哉怪也,这是李炎亲手所教的拔刀术,据李炎所说,这招只要够快既可以抢占先机,也可以打后手,从古到今还鲜有外人能够破解,当时李安过听李炎说得玄乎,才少有地认真地去学习此招,在和吴昊大战之时,这招也发挥了巨大的用处。 可是如今,竟然被对方格挡了。 是自己的速度不够快还是尚未娴熟?李安过顾不上吃惊,紧接着跳了开去,快速地绕着那个拦路的云国奸细来回穿刺,先前他也正是这样,重创了云国的征北大将军吴昊,可是如今,那个云国奸细从容格挡,竟然将李安过所砍出次出的每次攻击尽数化解。 若是在平时,李安过早就撤刀回身逃跑,但此刻他是惊讶万分,心中根本没有一丝恐惧之意,他用刀指着那个云国奸细,问道:“你是谁?!” 那个云国奸细一言不发,转身奔离,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天台栅栏之外,李安过着急,不顾自己是否是对方的对手,撒开了腿穷追不止,他心中隐隐觉得,似乎什么地方错了。 “不对,不对,这些人不是云国的奸细!”一个念头从李安过的心中快速略过,“这些人知晓我的进攻方式,若是这样,吴昊绝不会被我击败!”李安过一心想知道方才与自己交手的蒙面人的身份,脚上的速度逐渐加快。 蒙面人如同一只灵活的猿猴,在驿馆的屋檐间来回向下窜动,在靠近隔壁房舍顶楼之际,蒙面人纵身一跃,扑到了对面的屋顶之上,李安过顾不得与对面房顶的距离相差甚远,也是卖力跃出,扑到了对面,他的这一扑同时发出了巨大的动静,李安过听到下方嘈杂无比,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守在街上的沈纶那张困惑的脸。 “奸细,跑了!”李安过朝着前方指了指,沈纶一望,连忙让李安过低头,李安过忙地趴下,街道之上火铳击发之声瞬起,只听到前方那人“哎哟”一声,李安过抬头一看,蒙面人的裤子上红了一片,已然是受了火铳带来的伤,蒙面人的速度顿时减缓了不少,李安过朝沈纶道:“别射了,我去捉活的!”说罢便猛地起身,朝着那蒙面人快速追去。 李安过低估了蒙面人,饶是他已腿部受伤,可在片刻的停滞之后蒙面人便又提起了速度,李安过在后头大呼小叫,却始终不能拉近和蒙面人的距离分毫,朦胧的月色和柔和的孔明光照下,蒙面人在一间间房舍的屋顶上快速奔跑着,一边跑还一边时不时地回望李安过,李安过自是奋力穷追,可在房顶之上跑了半里地后,那蒙面人身影一闪,从前方的屋顶跳了下去,钻进了下方的一条小巷之中。 李安过下了小巷,眼前早已没了那蒙面人的踪迹,不禁感到大为懊恼,他泄气的跺了跺脚,纵使知道可能无望去寻找那蒙面人,可他心底还抱着一丝的希望,于是在回去之际,他决定走一走这条小巷。 穿过了几间房舍,李安过路过了一间废弃的木楼,这时他突然一个激灵,因为他听到了废楼之中传来了轻微的□□之声,李安过咽了口唾沫,一颗心简直就要跳到嗓子眼之上,他握紧了刀,小心地,慢慢地渡进了那间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