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出了燕北,气温逐渐回暖。戚如珪拆下外头的毛领,起手挑开布帘。
冗长队列外,峰峦如聚。黛色青山延绵不绝,气势惊人。
“还有多久才能到蔺都呢?”她问向前头的风念柏。
“快了,应该还得要个半天。”风念柏放慢马儿的行速,问道:“戚姑娘饿了?”
“没有。”戚如珪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身上热得很。”
“跟燕北比,是有些热,你看我这马,汗都流了好几层。”
戚如珪自知无趣,悻悻然垂下帘子。
当真是天气的缘故吗?
她摸了摸额心,掌中一片滚烫。
她这是受凉了。
戚如珪咳嗽了两声,将那毛领重新戴回到脖子上。马车徐徐降速,铃铛声骤然而止。
“怎么了?”戚如珪探头望去,见所有人都停下了步子。前头山脚下,沙尘弥漫,铁戈声夹杂着号角声,回荡在山谷间不绝于耳。
风念柏对徐祥说:“是衡王他们。”
徐祥放眼一看,果然,带头的幡旗上是龙虎军的标志。
“你不是说咱们早他们半天出发的吗?怎么他们这么快就追上了我们?”戚如珪问风念柏,想到顾行知可能也在,心里发毛得很。
“我也没想到他们能追上我们。”风念柏略表歉疚地点了点头,说:“不过请戚姑娘放心,既然太后让在下护送姑娘回京,就断不会让他们为难于你。”
戚如珪跳下了马车。
衡王人马一路直奔风家军跟前,气势张狂得很。风念柏见这道坎铁定是避不开了,索性让所有人下马候着。
“哎呀呀,你说怎的这么巧,竟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遇到了风长使。”
衡王打马而来,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风念柏满心烦乱。
“微臣参见衡王。”风念柏半跪下身,连带着后头的人齐齐跪下。
衡王将目光投在他身后的姑娘身上,微微笑说:“这就是戚家二小姐吧?”
顾行知从后面冒出身来,一眼就看到了戚如珪。
“是的了。”顾行知盯着她,冷冷说:“就是她。”
戚如珪心里虚得很,却还是逞强道:“在下戚如珪,参见衡王殿下。”
“你很是得体。”衡王赞许地点了点头,看了眼顾行知说:“看来那把火放得很值,长晖能舍在你手里,不冤。”
孙黎低下了头。
“得了,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走吧?”衡王拉了拉手里的马绳,转了个方向。
顾行知死死盯着戚如珪,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狠狠打一顿,碍于风念柏挡在她身前,衡王也在场,他不好发作,只得将这口恶气吞回到肚子里。
徐祥打着圆场说:“天干路遥的,我们的马都有些疲累,不比衡王的马,不吃不喝也能日行千里。就怕我们走得太慢,误了衡王殿下回京的时辰,下官提议……咱们还是分开走吧……”
“别介。”顾行知摆了摆手,眼睛仍看着戚如珪:“回蔺都的路就这条官道最近,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别走着走着,遇到个山贼倭寇都没个帮忙的,戚家姐姐,你说是吧?”
戚如珪面色一冷,不置可否。
顾行知那声姐姐叫得着实讽刺,姐姐,姐姐,可不就是还记着十六营的那一晚吗?
她理了理心绪,转眼看向风念柏。风念柏横在两人之间,委婉道:“我们原是打算休整一晚再上路的,现在殿下这么说,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休整了。”
“不打紧。”衡王眉头舒展,抬头望了望天色,“我们陪你休整就是,多久都行。”
没等风念柏再行开口,衡王对着孙黎说:“吩咐下去,就地扎营,今晚我们和风长使好好喝次酒。”
孙黎看了眼风念柏,又看了眼顾行知,乖乖吩咐了下去。
天边晕起瑰丽霞光,暮色笼罩大地。戚如珪紧躲在风念柏身后,小心观察着顾行知。
顾行知站在衡王身旁,闷闷地与他说着闲话。两队人马隔着十数丈距离,后头的将士们在安营。
“怎么办?这衡王是赖上我们了。”徐祥满头大汗,也不知热的,还是急的。
风念柏冷静道:“咱们手上有戚如珪,他当然不会安心放我们先行入京。若真是两手空空回了蔺都,那这趟燕北就白跑了。跟着我们一起,他还能掺和一手,讨个护送罪臣之女的功赏,回京在怀德帝面前,脸上也挂得住些。”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徐祥扫了眼衡王,发现衡王也正看着他们,忙漾起一脸笑意。
“长晖,今晚一起来喝酒吧。”衡王拍了拍顾行知的肩,目光严峻道:“风家好歹是太后的掌心宠,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知道。”顾行知低下头,细声道:“他虽在十六营嘲讽了我几句,但我也不至于恨他。”
“那你为何闷闷不乐?”衡王顺着顾行知的目光看去,看到戚如珪站在那里,道:“原来你是为着她。”
“她就是个贱人!”
顾行知握住刀柄,腕处滋滋作响。
“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十六营才死了那么多兄弟!我真想冲上去给她一刀!不,一刀还不够,要十刀,二十刀,一百刀!给多少刀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孙黎眼神一黯,看向衡王的底气顿时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