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然确信,当一个人变幻了生存的环境,逃离了过去万般舒适的生活,如今的他也可以为了一件事,用功百倍。
他练剑,只是为了应对将来有可能爆发的那场席卷整个王朝的战火,让自己能在漫天血海之中有一些自保的能力。可是这三天练下来,他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不是吃饭睡觉蹲茅厕,他都会将那一式剑刺一直练习下去。
他走路在练剑刺,坐下在练剑刺,甚至有时候站在村里某处发呆一双手也会习惯性地练习剑刺。
于是,这些路过看见他的村民便会以为他李当然莫不是当初落水被救上来后,脑子里的水没被清理干净,如今癔症发作整个人彻底疯魔了?
傍晚,李当然草草吃过饭,便跑了出去,杨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向辛夷问道:“辛夫子,当然他没事吧?”
辛夷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着,将花生米嚼碎,一股肆意的香味填满了他整个口腔。他闭上眼,将这香味全部吸入胃里,才开口说道:“无事。他只是拿起了我当年学习的武艺,如今正是用功的时候。”
李大春也在一旁跟着笑道:“少年郎,学习武艺没什么不好。”
杨氏只能跟着点头,只是长长的一段沉默后,还是叹气一声。
李大春在将辛夷救回来第二天,与杨氏一起便知道辛夷很早以前是一名江湖客的身份。李当然将长剑捡了回来,并没有瞒着他们,虽然没有说出辛夷本来的身份,只是说他遭遇江湖仇杀,如今落魄了而已。
李大春和杨氏一辈子就蜗居在这小山村之中,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三十里外的镇子上。当然,李大春因为常年在江上行走,去的要远一些,不过也远的有限。他们对于这些所谓的江湖仇杀,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隐隐有些害怕而已。
李当然便告诉他们,不要让这村子里其他人知晓辛夷过去的身份,也就没事了。
所以,一直以来,这个村子里其他人都以为这辛夷,只是一个胸腹中有些墨水的落魄老头,只是恰好被李大春救下,又恰好与李当然有旧。
辛夷吃过饭也走出院子,在村里逛了一圈,在一个无人角落里看到默默拿着一根树枝练习剑刺的李当然,他笑了笑,没有去打扰,直接离开。
不知不觉,来到的裴欢家门前,辛夷听到里面有小孩儿的哭声,看了看已经暗下去的天色,他皱着眉上前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裴欢的父亲,名叫裴虎。他年纪不大,不到三十,一张大脸肥而不腻,上面还有细密的络腮胡子,一双绿豆似的小眼咕噜噜转着。他穿着一身灰色背心短褂,身上古铜色的肌肉裸露在外,在月色下泛着汗水的油光。
裴虎看到是辛夷来敲门,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将手上的竹棍藏在身后,恭敬问道:“辛夫子要进俺家里坐一坐么?”
辛夷只是往院中看了一眼,那里除了渔网架子以及屋内透出的点点油灯光芒,什么也看不见,昏暗,低沉,毫无生气。小孩儿的哭声也在他敲门的那一刻,止住了。
辛夷无奈,“不了。只是刚好路过这里,听到里面好像是裴欢在哭,便想着看一看……不过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辛某就告辞了。”
裴虎赶紧抱拳,赔笑道:“俺只是一个渔夫,没啥本事,就希望自己的娃娃能好一些,在教育他咧。”
辛夷摇头叹息,说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他很喜欢裴欢这个孩子,虽然学东西不快,但并不是愚笨,相反,经过那一日单独教导后,又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觉得裴欢其实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聪慧。但裴欢却在小小的年纪就将自己的一颗心藏得很深,见谁都是一副闷闷的样子,没有孩童的活泼与朝气。
他后来也问过杨氏与李大春,然后发现这整个村子似乎都知道裴虎对自己整个儿子极其严厉,三天一吼五天一打,几乎是家常便饭。可是整个村子的人又都觉得没什么,农家的娃,谁又不是被父母的棍棒鞭挞着长大呢?
就连村子里还算有些家产的村长家,在两个儿子没长大成人前,也能听见两兄弟的混合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