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齐欢醒的很迟，徐仲森已经出门，在客厅留了条，说是下午回来接她去警察局。　　　　齐欢对昨夜的事印象深刻，虽然徐仲森不巧做了撒气桶，但是，徐仲森有一点还是说对了。　　齐薇薇虽然再次抛弃了她，但，与前世不一样，在最后时刻给予些许温暖。　　　　谢谢你，妈妈。　　　　所有的一切都是徐仲森打理，只除了一件事。齐欢要求美容师把齐薇薇的伤痕修复，画了特别美的妆，换上她最喜欢的裙子，齐薇薇美了一辈子，临走，也要美美的。那串散落的珍珠项链，被重新串上，戴好，既然喜欢，保存多年，那天还专门找出来，现在一起带走也是好的。 　　　　自那夜后，齐欢又恢复了安静寡言，惯常的应答是好或者点头摇头，不喜欢就不吭气，吃得很少，睡得很多，瘦得很快，婴儿肥的脸颊迅速瘪下去。徐仲森无奈也没有办法。　　　　徐仲森向空乘要来毛毯，轻轻包住那缩成一团的小人儿，这几天安静乖顺的像只小白兔，如果不是记性好，真要以为那晚张牙舞爪的小豹子是梦游了。　　　　站在徐家偌大的客厅里，齐欢觉得此刻熟悉又陌生。　　　　徐仲森一回来，就把她交给了管家张妈。他这趟回来休假，却被爸爸抓了差，好不容易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妥了，小女孩也带回来了，心里记挂的，自然就是吃喝玩乐了。　　　　出门前，看着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的齐欢，虽然挺直了背，还是又细又薄，心里就软了一下。　　　　“张妈马上就来。”　　　　齐欢点点头。　　　　“你一个人，可不可以？”　　　　齐欢又点点头。　　　　犹豫再三，他还是低头问：“要不然，我再多陪你一会？”　　　　这大概是徐仲森难得的温柔体贴，齐欢从未见过，眼睛里有了惊讶，笑容里有了谢意，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徐仲森沉默了下：“这才对，小姑娘就是要多笑笑。”　　　　出门前还是去催了趟张妈，让安排妥帖些，还特意交代齐欢不喝牛奶。张妈有些惊讶，徐仲森只是笑笑不说话。其实这些天齐欢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恶，一幅什么都随便都可以的样子，所以他其实只知道齐欢不喝牛奶。但是，张妈显然被误导了。　　　　工作人员惯常看菜下碟，他自然从小就懂得。要让齐欢在这里的生活不至于被怠慢，宾至如归，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主人表达出足够的重视。　　　　这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他虽然还没把齐欢当妹妹看，但是，也绝不愿意看到齐欢在这里生活的不舒适。　　　　据说雏鸟会将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做自己的妈妈。而自己，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将小女孩从一团漆黑中抱出来，所以稍微有些护犊子，应该的。　　　　徐仲森当天晚上就没有回来，因为齐欢是在几天后的晚餐上再次见到他的，他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美国念书。　　　　张妈白白胖胖，说话不多，有些严厉，在徐家已经工作了三十年，所以，她自然也认得齐欢的妈妈，也照顾过。　　　　张妈仔细打量齐欢，虽然小孩子还没长开，但是眉毛细长，眼睛大而圆，鼻片挺直，鼻尖小巧微翘，下颌尖尖，这是不同于薇薇，也就是齐欢的妈妈，那种浓眉大眼式的凌厉外放的美貌。薇薇的美貌明艳动人攻击性十足，齐欢则看起来温婉乖巧无害，真是一点都不像。　　　　“来，我们先去你的房间。”张妈拎起了齐欢的行李箱。　　　　张妈开始慢慢交代，一楼是厨房书房宴会厅会客室，二楼是徐家两兄弟住，还有二人的健身房游戏室和客房，三楼是徐鸿木夫妇居住，还有间影音室及储藏室。　　　　事情匆忙，来不及准备，齐欢暂时在二楼客房住。　　　　“你的房间也在二楼，一楼的房间，还有影音室你随便进，二楼那哥俩的地方，尽量别进去。”张妈笑着说，“哥俩东西乱丢，经常找不到，不要进他们的房间，免得被赖上，哈哈。三楼是你舅舅他们的房间，储藏室里有些收藏品，还是不去得好。”　　　　“好。”齐欢低声答应。　　　　张妈回头看看无声无息跟在后边的齐欢，眼神里带了探究，这孩子连性格，都跟薇薇完全不一样。　　　　“别太拘谨，”张妈忍不住说，“放宽心，自在些。”　　　　“嗯，谢谢你。”齐欢抬眼，轻声道谢。　　　　晚餐是齐欢一个人吃的，其他人都没回来。　　　　徐仲森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打着呵欠进家门，一见徐鸿木皱着眉头，便赶紧掏出那张纸递过去。　　　　只有一行字，徐鸿木却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　　　　薇薇还是冰雪聪明，早知如此，自己还是该去一趟的。　　　　徐伯林见状，惊讶地问徐仲森：“写的什么。”　　　　徐仲森一边往面包上抹果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放心齐欢。”　　　　齐欢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简单梳洗后下楼，不好意思地冲张妈笑笑：“睡得迟了。”　　　　张妈把酸奶面包端给她：“垫一垫，马上吃午饭了。”　　　　齐欢谢过。　　　　张妈一贯如此周到细心，但也仅限于周到而已。她对着徐伯林徐仲森的眼神面容总是有着亲昵，而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有时还有些担心，疑惑。　　　　前世不懂，自卑到连张妈都想要讨好，数次努力后才放弃，因为张妈对自己永远恪守本分，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那种审视的眼神在齐欢恋爱结婚后反而慢慢消失了，齐欢婚后搬出徐家，张妈反而偶尔过来探望，带着汤或者以前齐欢爱吃的，说几句话，言谈闪烁，最后总是长叹一口气，“小丫头要长点心啊”是她后来常说的一句话。　　　　长点心，话是好说，就三个字而已，做起来多难，而且那会，即使明了，她也不知如何解决。拖和忍，是她惯常用的两种法子。　　　　晚餐时只有徐鸿木，徐伯林和齐欢，徐仲森没有回来。　　　　徐鸿木已年过50，身材保持得很好，清瘦，风度翩翩，一双厉眼使整个人的气质变得颇为严肃。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端详齐欢，眼神晦涩不明，齐欢看他一眼，便低下了头。　　　　徐鸿木笑了笑：“我是你舅舅，齐欢。安心住下来，这里也是你的家。”说完指指徐伯林，“二哥你见过了，这是你大哥。”　　　　“舅舅，大哥。”齐欢颔首。　　　　徐伯林已经28岁，长得像母亲多些，很漂亮的双眼皮，眼角上飞。他的出生是千呼万盼，所以自小骄纵，万千宠爱，导致他少年时离经叛道，成年后稍加收敛，却还是桀骜不驯。　　　　徐仲森出生后，徐鸿木总结经验教训，详加引导，所以徐仲森反而持重内敛。　　　　徐鸿木有次在若干年后指着两个儿子笑：“当初还是太年轻，倒把老大养成了小二的性子，小二反倒像老大的样子，反了反了。”　　　　徐伯林应了一声后笑着说：“随意些，别拘谨，需要什么就直接开口。”　　　　徐鸿木点头赞同：“别把自己当客人。你二哥，他这几天有没有欺负你，待你好不好？”　　　　齐欢明白这是在玩笑，让她放松，连忙说：“二...二哥对我挺好的。他这些天辛苦了。”　　　　徐鸿木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现在还贪玩，但大事还是拎得清的。你舅妈，身体不好，出国修养去了，还要回她娘家住一段日子，等她回来了再见罢。”　　　　饭桌上气氛并不热烈。徐鸿木徐仲森都试图挑起话题，跟齐欢聊天，可是齐欢总是有问才答，且说话极少，“是”“不是”“好”的单字居多，二人体谅她，也就不再问，两人开始聊天后，齐欢才松了一口气。　　　　饭毕，徐鸿木递给她一个信封：“你这个月的零花钱。要买大样就单独说。”说完又补充道，“等你念高中了，再给你银行卡和信用卡，他们俩当初也一样。”　　　　齐欢知道这是他们家的习惯，所谓的富养，从小就不要亏待小孩子，道谢后就接过来。　　　　可惜上一世她不懂，才从福利院里出来，没见过那么多钱，毕竟那半年里连三五块钱也看得比天大，另一方面，还想表现自己不贪钱好养活，万般推辞，搞得场面难看，徐鸿木当时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些许难堪，自己当时没发现，只是不接受，一心认为不要钱才是美德，并且愈加要挣表现，好似越是这样，徐家越不会后悔接自己回来。　　　　那会多傻啊，徐鸿木养了妈妈那么多年，如果不发生那个意外，还会继续，怎么会在意那一点点零花钱？自己坚决不受，反而看起来更像是画了界限，没把自己当家人，一开始就把自己作为这个家的特别的存在，把自己框起来了。　　　　更搞笑地是，等到上学了，缺零花钱，苦得是自己，简直是自找的。　　　　齐欢在徐家深居简出，卧室，书房，影音室，餐厅，偌大的房子，只在这四点驻足，很少说话，基本不提任何要求，有问必答，配上浅浅的微笑，不惹人讨厌，但也不讨人喜欢，长长的沙发里卧着小小的一只，不仔细看，还以为没人，倒是惹人怜爱。　　　　齐欢这些天都是一个人吃饭，来徐家的第三天早上，她特意定了闹钟，早起跟徐鸿木徐伯林一起早餐，才坐下，便被徐鸿木皱着眉头赶回房间：“你又不上学，起来这么早做什么。上去再睡会，以后只要不上学，就睡到自然醒。”　　　　齐欢上楼的时候觉得有些暖，当初怎么会觉得舅舅特别凶又不喜欢自己呢？真奇怪。　　　　徐伯林喝一口咖啡，笑：“对我跟小二，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这么做的。”　　　　“男孩女孩一样么？你们俩成年之后夜不归宿，我也不管你们。她，”徐鸿木指指齐欢的背影，“能让么？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　　　　徐鸿木徐伯林是忙，应酬多，很少在家吃晚餐，徐仲森是玩嗨了乐不思蜀，偶尔回家，找他的电话就此起彼伏，齐欢窝在书房里听他一边抱怨一边往外走，他应该是笑着的，她想。　　　　张妈似乎拦住了他，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应该是规劝，因为徐仲森满不在乎地敷衍她：“张妈，老头和老大当年也这样，别老管我。下次，等下次，我一定回来喝你炖的汤。”　　　　张妈无可奈何，只得嘀咕一句“臭小子”，回头就看见齐欢捧着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便端了汤过去给她喝。　　　　徐鸿木私下问张妈齐欢的状况，张妈说得很详细，末了总结道：“还是太安静了些。”　　　　“薇薇才...也可以理解...等上学后，交了朋友就好了。”徐鸿木想了想又说，“老待在家里不行，你每天陪她出去散会步吧。”　　　　张妈便每天下午5点钟陪齐欢在别墅区里散步一小时。齐欢太久没走动，第一天的一个小时下来就气喘吁吁，如此几天，脸色倒是慢慢好看了些，不似以往那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