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林隔日便离家去陪小女友，接着就是几日不归。 　　　　这个春节小女友一个人孤零零地为了他默默在本市守候，他十分不忍，听闻那天晚上他为她放了一个小时的烟花，火树银花间，她又兴奋又感动还有那么点委屈，眼泪便止不住，徐大少心里又疼又软，就求了婚，多浪漫啊，好事者在电话里对徐太太说。　　　　徐太太挂了电话就冲徐鸿木发脾气，这个混小子，真是要把人气死。两兄弟，都不让人省心。　　　　徐伯林回家的时候就商量着带小女友回来讨论结婚的事，徐太太的反应十分冷淡：“你才三十岁，着什么急，先谈几年恋爱再说。” 　　　　徐伯林自然猜到徐太太的打算，直接棒打鸳鸯什么的手段太低，冷处理，晾几年，要么你们自己断，要么以时间换空间，徐徐图之。　　　　他便笑：“什么才三十岁啊，是已经三十岁了，别人家的父母都开始逼婚了，您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算了，我替你着急，让你省心，人已经选好了，您过过目就行，您肯定会喜欢的。”　　　　徐太太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我不着急，你也别替我急，徐大少过年都不在家，日理万机，我当不起。” 　　　　徐伯林谄笑，伏小做低，好话说尽后，徐太太还是不松口，徐伯林有些生气了：“这是我结婚，是我选妻子，选那个要陪着我往后几十年的人。”　　　　徐太太趁势说：“就是因为她要陪你几十年，所以要慎重。” 　　　　徐伯林有些头痛：“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她？”　　　　徐太太正了正脸色：“你从小就被宠坏了，桀骜不驯，如果你是风筝，那你的妻子手里就得有风筝线，你们才会和和美美，那个女孩子，手里没有线！”　　　　徐伯林扭头去看徐鸿木，徐鸿木点点头：“你妈说的也有道理。这几年就当是考验吧，等时机成熟了，条件合适了，再领回家里来。” 　　　　徐伯林冷笑一声，气哼哼地走了。　　　　徐太太冷着脸抱怨:“不说家世门第，我们也不算在乎，可是那个女孩子，除了漂亮娇弱会撒娇会哭，还会什么！娶进门来供着么！” 　　　　徐鸿木劝道：“别把孩子逼太紧了，逼急了，他搞个小孩出来，我们怎么办！这小子也不是干不出来。” 　　　　徐太太笑笑：“这怕什么，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寄宿学校，大不了往里边一丢，花点钱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有子凭母贵，没有母凭子贵的。”　　　　徐鸿木叹气：“你就是嘴硬。要是儿子舍不得，你还怎么丢进去？”　　　　徐太太突然有些悲伤：“我想过了，只要想到将来，万一，几个孙子孙女是不同的妈，他们打架吵闹，争风吃醋，互相指责，可都是同一个爹，吵架就只能说你妈怎么样，你妈又怎么样，一想到这个，我就受不了。所以啊，不能由着他任性！”　　　　徐伯林这一走就没回来。　　　　这个春节，虽然来徐家还是迎来客往，来拜年的一拨又一拨，可热热闹闹的表像下总是缺了点什么，徐太太心中恼火，徐仲森免不了受牵连，才从山上下来，风尘仆仆地回到城市，就被徐太太的电话轰炸闹疼了耳朵，他委屈地大叫：“大哥交女朋友，要结婚，关我什么事。” 　　　　徐太太就嚷：“那是你哥，你亲哥哥，为了个女人，现在离家出走，父母兄弟都不要了。”　　　　徐仲森只好说会给大哥打电话问问什么事，挂了电话他便把电话打到齐欢这里，问那女孩长什么样，齐欢老老实实地说没见过，徐仲森在那头喃喃道：“得先知道她美成什么样了啊，齐欢，你去拍个她的照片，发给我。” 　　　　齐欢啊了一声，觉得好笑，原来二十出头的徐仲森还挺八卦。　　　　徐仲森接着就给齐欢创造了偷拍的机会，他安慰徐太太：“大哥离家出走，自然没有父母先低头的道理，可两边都绷着也不是个事，那不是把大哥往外推吗？打发齐欢去给大哥送汤，又妥帖又自然，大哥心软了，也不会闹得太厉害。”　　　　齐欢打发了司机小马先回去，站在楼下，手里拎着食盒，有些尴尬。　　　　徐伯林听说齐欢要来送汤过来时，一声嗤笑，齐欢握着电话垂下头，不吭声。徐伯林又问谁的主意，齐欢还是不吭声，想了想，又说汤熬了很久，很香，张妈说都是你最喜欢的味道。　　　　徐伯林叹了口气：“妈妈这样难为你有什么用。”　　　　齐欢连忙说不是徐太太的主意。　　　　“难道是小二？他搞什么鬼？”　　　　齐欢支支吾吾犹豫半天才说：“他说...让我给她...拍张照片...他原来说的是偷怕。”　　　　徐伯林这才笑出声来，说你来吧。　　　　小女友纤细柔弱，一把黑色长发，柔顺闪亮，一双眼睛像会说话，含悲似诉，天生带点愁绪，齐欢一见，心里就想着，这幅模样，我都想呵护她，徐太太的这场仗，怕是不好打。　　　　徐伯林介绍道：“来，这是齐欢，我妹妹，跟你讲过的。齐欢，这是柳玫，你...”　　　　齐欢连忙打断他：“柳姐姐好，你真漂亮。”　　　　她可真怕徐伯林说这是你嫂子，如果说了，那她是叫嫂嫂还是不叫呢？不叫，直接得罪面前这两人，叫了，徐太太大概会想扒了她的皮。　　　　徐伯林要笑不笑地盯着齐欢看。　　　　齐欢难为情地垂下头：“大哥...”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原来简直不够看。　　　　柳玫解了围：“别欺负小孩子。来，齐欢，你吃巧克力么？”　　　　等齐欢被零食糖果包围了，柳玫便去忙自己的事。　　　　她显然误会了，把拍照当成未来小叔子交代下来的第一件任务，不仅当成正经事在办，态度还十分严肃认真，进进出出地来回折腾，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连妆容都换了两种，怕显小，怕显幼稚，又怕显严肃，犹豫不决，徐伯林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别弄了，随便照一张就是。来，尝尝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饼。”　　　　柳玫抓紧时间尝了尝饼和汤，捧场似地说了句却是好吃，就看是反复确认：“这样行吗？真的好吗？会不会显得不够重视？”　　　　徐伯林大概猜得到他们家小二为什么要照片，还交代齐欢偷拍，无非是好奇，只是想看一眼而已。可柳玫这么大张旗鼓的，反倒不好解释，只是点点头。　　　　齐欢就更加不好意思了，暗自吐槽徐仲森为了那点好奇心可真会折腾人，赶紧说：“柳姐姐，已经非常美了。”　　　　最后负责拍摄的是徐伯林，柳玫如此的郑重其事，他也来了兴致，索性把前些年的那些镜头找出来，一一整理，从打光到构图，然后给柳玫拍了一个系列，在爱人的镜头下，情人总是独特的，齐欢在这些照片里头一次看到了柔弱下隐藏的一点点倔强。　　　　待到徐仲森看到照片，啧啧出声：“果然很美。老妈是瞎操心。”之后便放手不管，徐太太再催，他就打哈哈敷衍过去，徐太太只能感叹儿子就是不靠谱，跟当妈的不是一条心，统一战线结不成也没办法，只好放过他，可是齐欢送汤的任务却被固定了下来，哪能真跟亲儿子断得干干净净呢，那样多伤感情，即使在赌气，也得有个纽带。在这场战争中，齐欢便是那条纽带。　　　　每次齐欢送餐回来，徐太太总是拉着她事无巨细地问，从气色都神情，齐欢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两人相处时的细节，徐太太还是小心眼得只要听到柳玫说过什么好吃，就必然吩咐下次不要准备那道菜了。　　　　待送到第三个月上，徐太太递给齐欢一只锦盒，打开来，是一枚镶了碎钻的发饰，一轮弯月的形状，精致美丽，徐太太笑着说：“今年是你妈妈离开的第一年，想来你也不开心，所以你生日的时候也没给你庆祝。这是定做的，才送来，试试喜不喜欢。”　　　　齐欢明知徐太太是忘记了，徐太太没放在心上，不提醒，其他徐家人自然也不记得。可忘记了又不打紧，她也不觉得自己有立场和条件去要求和苛责别人，所以即使那个生日孤单寂寞冷，她也丝毫没有抱怨过徐家人。　　　　对徐家，只有感恩。　　　　可是现在，徐太太想起来了，甚至还想好了理由来哄她，所以齐欢还是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兴高采烈地笑：“谢谢舅妈，真漂亮啊。”　　　　别人哄你也是要花心思的，还要把谎言说得有逻辑，总要费点功夫来思量，她愿意花这样的功夫，也是一定程度的认可。　　　　戴上那枚弯月，齐欢一边照镜子臭美，一边暗暗想，以后的生日，舅妈一定会让张妈每年都记得提醒她，张妈那本密密麻麻的日历上，从今年开始，自己也要有个圈了，不好意思呀，张妈，要给你增加一点额外的工作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