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玄素知道自己的做法看起来反复无常,她尴尬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 “你不是问我会不会解玉生烟吗?我会。病人呢?” 魏东亭简直怀疑她是在有意折磨自己,然而事关性命,他顾不得和她算账。 “病人不在这里,她在更安全的地方静养。” 容玄素略一思索,“病人现在到哪一步了?出现幻觉了吗?还是已经开始丧失五感了?” 魏东亭这才确信容玄素真的了解玉生烟,他隔袖执腕,准备带着她去见冬青。 “听觉和味觉都丧失了。” 容玄素暗叫不妙,“这两次间隔多久?” 魏东亭如实回答后容玄素收紧手指道,“要快,等到五感全部丧失,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了。” 魏东亭呼出一口浊气,步子迈得更大了。即将走出房门时,容玄素用空出的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你桌上的那些药拿着吧。要解玉生烟的毒性,紫荷青必不可少。” 魏东亭紧忙走回去,整理出来敛成包袱,期间不曾放开拉住容玄素的手。 一模一样的路再次走过一遍,容玄素忽然想到一个事情,“我刚才看你桌上有龙魂香,你没把这东西用到病人身上吧。” 魏东亭脚步一顿,“龙魂香怎么了?不能用?” 容玄素面色一整,“龙魂香虽然珍贵无比,世间难得。单独使用肃清陈毒效果极佳,可它绝对不能用于身中玉生烟的病人。那样无异于加快病人的死期。” 容玄素的一席话让魏东亭猛然想起他昨天深夜和苏扬共同讨论出来的一张新药方,“糟了!” 容玄素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怎么了?难不成已经……” 魏东亭眸中忧虑千重,声音沉重,“我也不知道,方子今早才送过去,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容玄素不再多言,加快了脚步随他走了出去。两人行至中厅,苏扬没在舞剑,而是在对着远处目无焦距的发呆。 魏东亭将随身的一把扇子抛了出去,苏扬难得迟钝地感知到周围异样。以至于回身的时间只比平时慢了两三秒,就被魏东亭准确无误地砸到了脑门儿。 “魏知远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凭你那个手劲儿,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苏扬气的咬牙跺脚。 魏东亭破口大吼,“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再磨蹭一会儿冬青就要死了!” 苏扬目光一滞,随即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没时间细说了,赶紧出发!”说完魏东亭一拦容玄素腰身,“得罪了。” 容玄素微有目眩,魏东亭的速度比苏扬那天抱她的时候快太多了。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两骑快马绝尘而去。到了米庄,魏东亭自己先翻身下马,然后把之前坐在他前面的容玄素抱下来。 容玄素初次见到冬青的时候,冬青因着玉生烟憔悴地不成样子。面色苍白如纸,芳唇惨淡失色,正应了所中之药的名字。 玉生烟。 便是那如玉的人儿也要化作袅袅烟波。 容玄素诊查的功夫儿,魏东亭问侍候冬青的小桃, “上午送来的方子给小姐用了吗?” 小桃摇了摇头,“那张方子里的一味药材庄里的存量不足了,刘伯方才刚采买回来,还没给小姐用。” 容玄素和魏东亭默契地同时吐出一口浊气。呼,还好赶上了。 苏扬面对此情此景还云里雾里的,他焦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谁能解释一下?” 容玄素正在查验冬青身体状况,无暇分心。魏东亭对苏扬一笑,“别急。或许冬青有救了” 苏扬起初狂喜,然而屋内一共五人。除去冬青和照顾冬青的小桃,再除去早早束手无策的魏东亭和他自己。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正坐在床沿为冬青诊脉的容玄素,苏扬回过头来以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相当惊讶的表情向魏东亭求证。 明明是个挺严肃的场合,魏东亭却差点没被苏扬脸上有些滑稽的神色逗笑。 “她……”苏扬伸出食指指向容玄素,“不是……你……冬青……” 苏扬一肚子的疑问不知先说哪句好,结果最后说出来的句子吞吞吐吐,断断续续。 容玄素这时检查完毕,她起身径直走到魏东亭跟前,“紫阳草两钱,碧月花三钱,荷苏草一钱,白玉参半根。你带来的紫荷青,需要两钱。……” “对了,还有这个。”容玄素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瓷瓶,“这里面的药水每日给她服下一滴。记住,不多不少,只能一滴。” 把药方和具体做法说完,容玄素补充了一个要求,“除了刚才这些,我需要一套银针。” 魏东亭没应,而是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地正视容玄素好看的玉眸,问出一句,“听清楚了?” 容玄素亦不作声,对魏东亭近乎冒犯的目光毫不躲避。 四下静寂,半晌无声。魏东亭移开视线转过来对苏扬说,“我问你听清楚了吗?” “啊?”苏扬这才反应过来魏东亭刚才那句话是对他说的,“我听清楚了!” 魏东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还不赶紧去准备!” “哦哦哦!”说完,苏扬在小桃的带领下往外走着。边走的时候苏扬边想,容玄素是不是哪里不对啊,玉生烟都会解。不过更不对的是,这两个人是不是默契的有些奇怪啊…… 屋里清醒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个,魏东亭最先败下阵来,他抬手指向窗边的两把座椅,“坐。” 容玄素一路颠簸,确实有些乏了,“好。” 没见到实际效果,魏东亭还是有些迟疑,“玉生烟真的能解?据说整个大魏至今还没有谁能解开此物毒性的。” 终究对她不放心吧。容玄素从容一笑,“玉生烟确实难解,不过是毒就有解,端看解毒之人是谁。” 魏东亭赞同地点头,他也是这个观念,“你到底师承何人?” 容玄素浅笑着摇了摇头,“我师傅不喜抛头露面,哪怕是被陌生人提起名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继续说,“不过有件事可以告诉你,玉生烟,其实就是我师傅制出来的。” 魏东亭大惊,江湖能人之多数不胜数。能制出可以让无数医患整整十年无可奈何的玉生烟,这人又是何等人物? 眼前的娇俏女子屡次带给他新的震撼,她哪里像一个足不出户的普通闺阁女子? 不等魏东亭刨根问底,容玄素感觉到什么倏然秀眉微蹙,“王爷。” 魏东亭嘴一撇不悦道,“你叫我什么?” “唉,知远。”容玄素用力咬唇,“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这里坐会儿吧。” 魏东亭殷勤问道,“要去哪里?我陪你?” “不用不用!”容玄素摆手拒绝,然后偏头垂目嗫嚅,“人有三急而已。” 容玄素说这话的声音很乖,偏有只不长眼的苍蝇与此同时在他耳边飞过。魏东亭偏头一避,嫌恶地赶走苍蝇,就没听清容玄素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苍蝇归返,魏东亭再度挥袖。声音随着动作幅度的变大而拔高,“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容玄素面热地抬起头直视魏东亭的眼睛,“我说,我要小解。”容玄素几乎要羞赧得掩面捶地,奈何她真的好想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魏东亭一没留神,笑出了声,“稍微有点远,我带你去吧。” 容玄素说什么也不想和他待在一处了。 “还是不用了。”说完她红着脸跑出去了。 魏东亭回味佳人倩丽背影,再想想那一坛只剩下个底子的女儿红,唇角泛起笑意。 米庄看似空荡,实在暗处隐藏了护卫。容玄素出门就有人现身指路,省去她不少麻烦。 回程路上,穿过来时的蜿蜒曲廊,容玄素在种满鲜花的中庭遇见备好药材回归的苏扬。 苏扬对男女之情迟钝,可他不傻。他查看库存的时候觉着今天魏东亭说不出的放松,他细细思量,多是因为容玄素。 “去哪里了?”苏扬向她空无一人的身后看看,“怎么知远没一起出来?” 容玄素简直都要爆炸了,有些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和热情。“人有三急!”算了,有魏东亭的反应垫底,她无所谓了。 “哦……”苏扬伸出左手停在容玄素眼前,拇指指腹与食指指腹一碰,笑得意味深长,“玄素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上知远了啊……哪怕是一星儿半点。”别以为他没察觉到,今日她和魏东亭的默契有几分妇唱夫随的味道。 容玄素一噎,当场竟没反驳。苏扬看出些门道,他露出和善的笑容,“知远很深情,如果你能对他好些,你们两个的结果可能截然不同。” “我觉得我对他还算客气。”容玄素默了默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苏扬指出重点,“你就是对他太客气了。” 容玄素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苏扬继续给她做思想工作,“别看知远是个王爷,可相处一段时间你也看到了,他几乎从来不端王爷的臭架子。知远他只是想找有且仅有的一个人相知到白首啊……” 心里乱乱的,容玄素下意识地想逃。苏扬没给她机会,他守礼地拽住容玄素宽大衣袖的一角,“玄素姑娘,你先别急着走。在下有一事想说,待到苏扬说完,你再想去哪,苏扬绝不拦你。” 容玄素无奈地转身回来,“你说吧……” 苏扬请她移步边上的两个石凳,两个人都坐下,苏扬开了口,“你很介意王爷杀了人,对吗?” 容玄素眸中闪过诧异,他怎么发现的?容玄素口是心非,“没有。” 苏扬苦笑,“在下今日方知,知远为什么拿你没办法了。” 容玄素亦不示弱,“玄素也是今天才知,暗卫首领为何是你。” 苏扬摇头笑笑,“在下确实有些多事了。不过,知远认为你值得,在下遍认为值得。” 又是她不想面对的问题,容玄素将话题引上正题,“好吧,我承认我着实介意那件事。你到底有何事想要告诉我?” 苏扬眸子愈加空蒙,他思绪飘远,“你可知龙峡渡上想要知远性命的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