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离我远一点儿!”一架驶向律王府邸的马车上,容玄素躲在车内一角警惕地盯着魏东亭每一个动作。 想给容玄素递块桂花糕的手在半空中顿住,魏东亭无奈,“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这块桂花糕。” 容玄素一指桌上的盘子,“你放那里就好,想吃我自己会拿。” 魏东亭按她所说去做了,然后不禁扶额懊恼。方才他在春秋书局情难自禁,估计是把她吓到了。再加上他们一起走下二楼的时候,向紫盯着容玄素艳红嘴唇颇有深意地笑着。她啊,一定是害羞了…… 容玄素这厢亦头疼的不行。她只是想知道绿婉为什么会和北苍国的国主产生联系,下月就要远嫁。毕竟绿婉照顾了她那么久,她于情于理应该去探望她的。 哪知听闻她有看望绿婉想法后,魏东亭二话不说就强制性地将她带上这辆马车。 这个胆子越来越大的登徒子,她以后要如何应付? “看望过绿婉我就回家了,以后我们两个最好再也不要相见。” 她对魏东亭确实已经产生好感,但魏东亭不是她的良配这个观点她从未更改过。先前的不告而别让她多少有些愧疚,如今见他精神挺饱满的,容玄素又开始琢磨着避开这个皇室宗亲。 “你休想!”魏东亭就不愿意听她说的这类话,好不容易重逢,她竟然又想和他划清界限。 他激动地挪动身子坐到容玄素旁边,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该说的话没经思考便已说出,“你再跑个试试!上次的事情如若再发生一遍,我要容家上上下下不得安宁。” 容玄素突然失望至极,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拿容家威胁她。 “律王爷就是律王爷。身份尊贵,权倾朝野。”容玄素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玄素僭越了。只要律王爷不为难容家,玄素心甘情愿为律王爷鞍前马后。” 律王爷?心甘情愿?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心甘情愿了?破罐子破摔还差不多。 “容玄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魏东亭紧扣的手在容玄素的手背上留下红痕。 手很疼,可心里更疼。容玄素眼睫颤动,滚烫的泪珠滴落在魏东亭的手腕皮肤。 魏东亭倏而找回理智,被烫到一样猛的松开手,他心疼地按住容玄素的后脑让她伏于自己怀中。 “别哭了。” 容玄素哭的不声不响,可魏东亭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胸前的衣衫被浸湿了。 “对不起,对不起……”魏东亭连连道歉,“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对不起……” 容玄素默然不语。在去律王府的后半程,马车中只有属于女子的低声抽泣声和有规律地拍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律王府,南院的正厢门前。容玄素细致地擦尽脸上的每一处湿意,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那美目红红肿肿任谁都能看出她哭过。 魏东亭亲自将她领进绿婉房间,便安静地站在一扇洞开的窗前,远远地背对她们。一副我不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来烦我的样子。 绿婉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这二人进来的时候一人红肿着眼睛,一人拉长个脸,一看就是产生矛盾了。 “表哥,我与玄素姑娘有话要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绿婉话中强势不可忽视,然她说这话时优雅从容。 魏东亭回头的时候眉头还是皱的,绿婉柔声一笑,“放心吧,我又不能吃了你的姑娘。” 谁是他的姑娘?可容玄素还没出言反驳,魏东亭当真听话地走出去了 。一瞬间,容玄素的脸红的通透。 这两个别扭的,彼此明明有情的不是吗? 绿婉为容玄素斟上一盏芽色香茶 ,“玄素姑娘,绿婉先要感谢你的照顾。” 容玄素连忙摇头,“不,明明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向门口一瞟,那是魏东亭方才离开的方向,“真是的。亏他想的出来,要自己的表妹照顾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玄素恐怕是大魏王朝头一个被王侯之妹倾心照顾之人了,实在惶恐。” 绿婉听闻这话哂然一笑,眸中迷蒙看不清里面内容,“玄素姑娘,你根本不必对我感到有任何的抱歉或是别的什么。归根到底,大家不都是人吗?” 容玄素想对绿婉说明自己内心想法,可绿婉却轻轻握上她的手,“玄素。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很喜欢你。我可以叫你玄素吗?” 绿婉眼中闪耀的光芒叫期待,容玄素点头。绿婉欣慰地展颜,下一秒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又带着些凄凉与忧伤,“下个月我就要嫁去北苍了,在那之前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告诉我在这世上的第一个朋友,关于我以前的故事……” “离我远点!不长眼的小叫花子!谁的钱都敢要,起开!”茶馆里,一个一脸麻子的男人不耐烦地哄走伸手乞讨的小叫花。 “真可怜的小姑娘啊,可惜我还要给我家狗娃买把金锁。没多余的钱了,你再问问别人吧……” “没钱。滚!” …… 风景秀丽的长安,最美四月天。小叫花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饭了,不远的前方是个包子铺。新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的,香味弥漫了半条街道。 包子铺老板娘的脸在水汽后面变得模糊,小叫花隔着一段距离呆呆的愣住。 “娘……”那个正在温柔笑着的是她的娘吗? 饥肠辘辘的肚子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小叫花思绪被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韩家早在半月前便已满门抄斩,只余她一人在这肮脏虚伪的人世间苟活。 小叫花一样的韩绿婉身体过度虚弱,她抬头望天,声音虚浮如梦中呓语,“娘,你说的泊州在哪儿啊?那里好远好远啊,婉儿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豆大的泪珠连串往外冒,小叫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曾注意身后的马蹄声。 结果就是,当她终于注意到身后动静时已经来不及了。即使那驾车的车夫紧急勒住马,本就虚弱的韩绿婉受了惊吓一下晕倒在地。 “公子,咱们的车马根本没有碰到她啊!” “莫要多嘴,我刚才就说要你慢些。”韩绿婉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就是这两句对话。 被唤作公子的锦衣男子下了马车,视线停留在韩绿婉脸上的时候神色几度变换,“舒绯……” “公子,你魔怔了吗?舒绯小姐不早就……” 锦衣男子眸中霎时冷漠如刀,那车夫硬是把一个“死”字咽回肚子里。 韩绿婉当时蓬头垢面,多日的奔波让她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可那锦衣男子像是丝毫不介意,打横抱起她,韩绿婉被他当街带走。于是她在韩家破落后,有了第一个温暖的容身之所。 韩绿婉醒来时锦衣华服,遍身馨香,让她差点产生韩家末路只是她做的一场荒唐梦。 枕边一块娘亲从不轻易离身的翡翠玉牌叫她清晰的了解到,那残酷的一切并不是梦。心里狠狠一疼,韩绿婉茫然。不在韩家,那这是哪里? 很快,在她见到救她回来的锦衣公子之后,她终于知道这个地方的主人是当朝工部尚书莫凡的府邸。而这位救下她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是莫凡唯一的儿子,莫祁。 时间流转飞快,一晃大半年已经过去。韩绿婉在莫府的花园静静看那柳叶随风,湖水横波。突然,从假山后面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公子,大人今日找你商量你和孟家小姐的婚事,你应下了吗?”这声音韩绿婉熟悉,是莫祁的贴身小厮铜钱。 韩绿婉脖子一僵,莫家给莫祁说亲了?她既焦急又苦恼,怎么办?她还没联系上表哥,现在的她自认没有资格向他表白心意,怎么办? “没有。”是他。韩绿婉面上一热,他没答应就好。 铜钱继续问道,“公子,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整个大魏就没有一位你心仪的女子?” 韩绿婉的心高高悬起,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久到不能再久,假山那边才传来两个字。 “绿婉。” 冰山消融,久旱逢露。一瞬间,韩绿婉感觉她漂泊已久的疲惫之心有了归处。 一段对话,让韩绿婉守得云开。可此时的她万万不知,就是这段她没听完整的对话,误了她半生。 事实上,在铜钱问莫祁第二个问题时,铜钱仍没察觉到绿婉的存在,可习武的莫祁察觉到了。 他用口型告诉铜钱假山后有人,铜钱便同样用口型问他是谁。想到手下人查到的她的身世,莫祁有意误导她,便说出绿婉二字。 而后的许多时刻,韩绿婉总是忍不住去想,人世间,有一种情叫梦里不知身是客。 就如那时的她对他来讲,只是个意外之客而已。 又过了不久,韩绿婉等到了莫祁对她表白心意。内心的狂喜没持续多久,莫府嫡子莫祁即将迎娶文辉将军嫡女的消息如一盆冷水泼在韩绿婉的身上。 和韩府灭门时感受到的绝望无异,韩绿婉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说是行李,她来时身上未有分文,走时除了路上必要的盘缠,莫祁送她的首饰珠宝她一样都不打算带走。 她那个素未谋面的远房表哥魏东亭表哥上次回长安只待了几日便回南地泊州了,她没有机会与他接触。这回,她定要遂了母亲心愿,找到他。 可没想到,她那日到底没能走成。临走之前莫祁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绵长窒息的一吻彻底让她沉沦。 三个月后,韩绿婉身披凤冠霞帔。喜轿里,待嫁的新娘泪如五月雨。 娘,婉儿不孝,我没能见到表哥。 可是,女儿今日要嫁给心爱之人了。 尽管,她将是他身份低微的妾。 娘,您若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他。将军之女,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他有他的难处。 娘,你千万不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