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地看着赫连钰，看得发痴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低下头收敛心神，一时间感慨万千。　　再抬头他已经不见了，只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辘辘地往前驶去。　　我牵着马跟了上去，马车走得并不快，我走的稍快一点，正好。　　一路转到东大街，这里是咸阳城内繁华的商业区，尤其是骊水江边。马车在一处偏僻的酒楼门前停下来，朱漆的匾额上是三个烫金大字——明月楼。　　赫连钰三人进去了，我还在犹豫，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于是我也跟进去了。　　马儿被小二牵去后院，我一进门就被一个热情的小二迎了上来，中等身材中等相貌，看面皮不过十五六岁，一张嘴皮子倒是颇为顺溜。　　“这位公子一个人吗？这边坐吧，靠着窗子景致也好，您看看要来点什么？”　　我在窗边坐下，瞄了瞄菜单上那些菜名，很多年没吃了，光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小二抻着脖子等在一旁，我看看菜单又看看他，可惜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我舔了舔嘴唇很矜持地朝他笑了一下。　　小二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有些尴尬地看着我说道：“这位客官，莫非您还要等人？”　　我考虑了一番，觉得就这样起身走出去太没面子了，于是指了指楼上道：“我和刚才那三个人是一起来的。”　　小二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我灰扑扑的脸庞还有灰扑扑的衣裳，明显不信的样子。　　我想了想，赫连钰应该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吃饭吧，再说我也吃得不多。　　“他们在哪？”我问道。　　“三位爷进了追月轩，公子这边请。”小二虽然满脸的不信，但还是给我带路了。　　顺着楼梯上了三楼，左边第一个门就是追月轩。　　小二回头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慢腾腾地去敲门，探进去半个身子，灿笑着说道：“三位爷，外面有一位公子说是和你们一道来的，您看？”　　“还有一位公子？”只听里面一个声音说道，“我们只有三个人，怕是走错了吧。”　　“是是是，三位爷请慢用！”小二连忙打拱作揖，陪着笑退了出来。　　转身一脸埋怨地看着我，小声道：“客官您不带这样开玩笑的，小二我可惹不起这些贵人！”　　我没理他，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哎！客官！”小二一声惊呼，连忙跟进来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外扯。　　席间三个人都抬头看我，不知是怎么回事。　　赫连钰坐在中间，另两个人分坐在两边，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赫连钰，期待着他会不会认出我。毕竟十年未见了，况且我还是一身男装，满面尘灰。　　“三位爷对不住了，小的这就带他出去！”小二连忙陪着笑脸，拉着我猛力地往外扯。　　“住手！”赫连钰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对小二说道，“你出去吧。”　　小二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松开我的袖子讪讪地笑着退了出去。　　坐在左边的青袍男子一脸的惊讶，问赫连钰：“王爷，你认识他？”　　赫连钰面色不变，淡定得很，只是目光紧盯着我，嘴角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算认识吧。”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右边的白袍男子面目俊秀，也是满眼探究地看着我，眼梢带着抹轻笑，似乎是觉得颇为有趣。　　我认出他了，他是国公府上的小侯爷，柴俊，自小和赫连钰一起玩大的。想想当年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没想到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不必问了。”赫连钰给柴俊倒了杯酒，淡淡道。　　柴俊微微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的鼻子很灵，闻到一股清冽的醇香，不知他们喝的什么酒，这般好味道，闻着都要醉了似的。　　看到我还站在那里，赫连钰下巴点了点对面，道：“还站着干吗？坐吧。”　　我点点头，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桌上的菜肴都很精致，色香味俱全，原本就空着肚子，这下更饿了。我拿起筷子捡了些爱吃的放到盘里，眼观鼻鼻观心，吃得很是一个专注。两边的人见我埋头吃饭，也都没再跟我搭话。　　其实不是我贪吃，只是抬头对面就是赫连钰，我实在是不敢抬头看他。过了这么些年，我还是怕他，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王爷，下月就是太后寿辰了，你说我送什么比较好？”左边的青袍男子问道，他的声音很清亮，挺好听的。　　等了半天没有反应，青袍男子又问道：“王爷？”　　“哦，”赫连钰微顿了一声，淡淡道，“什么都好。”　　我悄悄地瞄了左边那人一眼，暗暗猜测着他的身份。这一眼不小心把赫连钰也瞄到了，一看到他那黑漆漆的目光打过来，我顿时一阵心虚，连忙低下头扒饭。艰难地咽下一块鱼肉，我感觉拿筷子的手都有点哆嗦，早知道就不来了，让他吓得饭都不敢吃了。　　似乎是看出赫连钰的漫不经心，两边的人都不再和他多谈什么，三杯两盏吃了一阵子，那两个人起身告辞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静悄悄的，赫连钰依旧坐着不动。　　我讪讪地放下筷子，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自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琢磨着应该说点什么好。　　“吃饱了吗？怎么不吃了？”赫连钰问道，声音低沉里带着丝丝的关切，似乎就像从前一样，但是又有些不一样。　　“吃饱了。”我连忙回道。　　赫连钰站起身，慢慢往这边走来，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看得我一阵心虚，连忙站起来往后退去。　　“害怕？”赫连钰看到我的动作，冷冷一笑，“你也知道害怕？”　　我摇摇头，依旧往后退。　　“柏颜，你竟然还有脸回来！”赫连钰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我，原本玉白的面色满是升腾的怒意。　　背后猛地撞到墙上，无路可退了，我紧抿着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赫连钰一步步走过来，有种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四周，让我感觉有些窒息，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贴近到两寸的距离，赫连钰站在那里，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熏香，就和十年前一样。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心下里紧张地怦怦直跳。　　微抬嘴角，赫连钰笑了。他竟然笑了？　　抬起右手，赫连钰拿袖子擦着我嘴上的油，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个傻子。　　擦完嘴角，赫连钰修长的手指在我脸上抚了一把，淡淡地笑着看了我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钰哥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扯住他的袖子。　　他的身躯微微一颤，却没有再往外走。　　转过头来看着我，赫连钰似笑非笑地问道：“身上有钱吗？”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　　赫连钰又笑了，将袖子从我手里扯出来，大步走出门外。　　“爷，您吃好了？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马车。”外面响起来那个小二的声音。　　“里面的人付账。”赫连钰甩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