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如卿猛地从得意忘形中情形过来,一抬眼便是饶嘉善黑如锅底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在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的父亲饶嘉善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武将,迄今为止从无败绩。这种凌厉而猛烈的气场,甚至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饶如卿突然开始有些后怕。这么多年来,她的父亲是第一次喊她的全名,也是第一次以如此语气、如此表情面对她。
她惴惴不安地闭上了嘴,垂下头等待下一刻的狂风骤雨。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许久,终于被饶嘉善打破。
倒不是他故意晾着饶如卿这么久,想看她露出一副真正的“小孩子犯错了等着挨训的乖巧样子”——好吧其实也有这种心理但是他不承认罢了——只是因为饶如卿那一大段话有太多处实在让他气极,想责备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弃车保帅?”饶嘉善轻声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四个字。话音一落,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微微抖动着——气的。
“饶潆,饶如卿,好啊,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有奉献精神?每天想着的都是怎么冲在前头死?镇国将军府这么些人,倒是轮到你一个人张开双臂站在我们面前挡着了?当我是什么?当你娘是什么?你的几个哥哥呢?都是用稻草扎的?”
饶嘉善顺了顺气,看见书桌那边的饶如卿正绞着手指乖乖听训,便也放软了一些语气。
“你想搏,我同你娘举双手双脚赞同你去搏。你是将门女子,绝没有在笼子里当个金丝雀的道理。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是不想嫁人还是再不想光明正大出门?为什么要给自己想一个损了自己名声又绝了自己后路的法子?”
“再一个,你这么想四处跑,定然不止是想收集情报这么简单吧?”
两人又陷入了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不,确切来说是令饶如卿尴尬的沉默。她偷偷地抬起眼瞟了一眼饶嘉善,对方一副等着她开口答话的样子,端坐着盯着她。
饶如卿有些局促地在高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深呼吸了几次,终于盯着桌子一角,用细细的气声回答:“儿是想着,用落水患病这个法子……可以避开太子等一众皇亲……您的地位还保持着一天,这些人就会盯着我的婚事一天……”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您就说我病医好了,带我出去遛一圈就行。实在不行……我就不嫁嘛,我也不想离开爹娘哥哥们的……”饶如卿越说越心虚,悄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饶嘉善的反应:没有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等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饶如卿狠狠地搓了搓手指,眼睛一闭,心一横,声音也大了起来:“儿的梦想是等天下承平的时候能够四处云游,在这之前好歹探探路,再在各地尽量都开个客栈酒楼什么的……到时候住起来吃起来也方便不是……”
到底还是底气不足,这段话饶如卿还没说完一半勇气就全用完了,声音逐渐低下去,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饶嘉善看着饶如卿这副心虚样儿,带着婴儿肥的精致小脸因窘迫涨得通红,两颊还赌气似的鼓着,说不出的可爱,心里的怒气七七八八消散了不少。又听得她的回答,脸也板不住了,憋着憋着终于闷闷地笑了出来。
饶如卿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答案能让刚刚还是煞神样儿的她爹突然笑得如春风拂面,很是震惊了一下。还没缓过神儿呢就听见了饶嘉善和平常一般温和的声音:“酒楼和客栈二合一吧,建个三到四层,上头两层住人。”顿了顿,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儿笑意,“叫盛月楼吧,先在京中试试水。”
什么玩意儿?她爹魔怔了?要帮她开酒楼踏出梦想第一步?
饶如卿瞪大眼睛看着她爹,剧情转变得好像有点儿快啊?想象中的暴风骤雨电闪雷鸣呢?怎么变成春风细雨润物细无声了?
瞪了半天眼也没从她爹身上看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倒是她爹笑得愈发和煦了。他站起身,理了理袍子上的褶子,绕到对面把饶如卿抱了起来:“可以准备准备了,试试水下能闭气多久,然后告诉我。”
“啊……嗯。”饶如卿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些事情,我会和你娘好好商量。”饶嘉善的语气突然又严肃了起来,架着女儿的胳膊将她举到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如卿,记着。无论遇到什么事,这个家永远站在你身后。再不要想着一人扛起什么背负什么的事儿了,我们都在呢。”
饶如卿看着眼前老父亲这张严肃的俊脸,鼻头有些发酸,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了,要习武是吧?把这事儿解决就能开始了。”
“爹。你能不能,定期来检查我的习武情况……或者监督监督我?”饶如卿想起自己上一世手机里下载了就没打开过的keep,很不好意思地问。
“嗯?”
“我……我拖延症……”
“……?”
饶如卿这才发现自己嘴瓢说错了话:“就,就是爱躲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