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愔确实饿了,一大碗的疙瘩汤,要是平日里肯定是吃不完的,可今日全都吃光了,连汤都喝完了。
吃饱喝足,她拿帕子擦擦嘴,便要去洗碗。
问清楚张恕后,她到了小厨房外面,看见屋外的水缸里有个剖了一半的葫芦,便准备去拿葫芦舀水,然后洗碗。
可她的手刚伸进缸里,还没碰到葫芦呢,衣袖就滑了下来,她赶紧把手抬起来。还好动作迅速,差点袖子就湿了。
闻愔单手把衣袖卷了几下,又伸手。
跟刚才一样,袖子又滑下来了。
张恕灌好热水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了,有些无语地看了一会儿,便过来直接从她手中把碗接了过去。
“……谢谢。”
“灶上有热水。”
“嗯?哦……好。”
他便没再说话,自顾自地洗碗。
闻愔面上有些热。
她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张恕洗好碗便回屋了。
闻愔拎了热水也回了屋子。她洗漱一番,从柜子里找了一床干净的被子,又把原来的被子叠好放回去,这才熄了烛火上床。
闻愔侧身躺在床上,恨不能全身都缩进被子里去。
她躺了一会儿,忽然又起身,趿了绣鞋到柜子里,拿了一只荷包出来,将那荷包平平整整地放在枕头底下。她复又躺了回去,裹紧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听着外面江水奔腾的声音,混合着呼呼作响的风声,很快便睡着了。
月上中天,夜渐渐深了。
闻愔忽然动了动,张开了眼睛。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满目深深浅浅的桃花红。
她在一片桃花林中。
就在她的前方,桃花开得最茂盛的那颗树下,摆放着一张案几。案几的一侧放了一个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更是显得此处犹如世外桃源。
然而此时,最吸引她目光的,却是那案几前的少年——他一手牵袖,一手执笔,正俯身写写画画。
看见他,闻愔恍惚了。
她在北域岗山寨里,怎么会看见福亲王世子?
这是梦,这一定是个梦。
夹带着桃花香气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白皙的脸庞;拂过桃花林,桃叶儿发出轻微的哗哗的声响。
如果这是个梦,也太真实了。
闻愔很快镇定下来,缓步上前,敛身行礼,“闻愔给世子请安。”
“愔愔!”少年独有的,清润的声音中透着欣喜,“你来了!”
闻愔点头,随后看向案几,“世子……在这桃花林中作画?”
闻言,朱秉辰第一反应是拿广袖遮挡,而后有些羞涩地笑了,“尚未完成,愔愔你……先别看。”
即便他动作足够迅速,闻愔还是瞥见些许。
在点点粉色桃花的树下,站着一位少女,衣着打扮竟与她一模一样。
“世子画的是……”
“……是你。”
少年看向她的眼眸亮如星子,闻愔心中一跳,脸颊热了起来。
桃花林中,微风轻轻吹过,花瓣若雨……
突然——
“喀拉,喀拉……”
脚镣磨擦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不知从何处有规律地传来。
福亲王世子那清雅俊秀的笑颜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直至消失殆尽。
闻愔的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而那尖锐的,刮擦着地面的声音,好像近在身侧,待闻愔仔细听时,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伸出双手,摸索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闻愔心跳得又快又急,慌得厉害,她就要溺毙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世子,世子!有……有人吗?有没有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叫,可她的声音,也就如同那小蚊子一般,嗡嗡响了两声。
却还是有人听见了。
因为脚镣声突然停了。
不知从何处照来一束光,那光愈来愈烈,愈来愈烈,终于撕开了这无边的黑暗。
闻愔看见,就在她的前面,有一道她非常熟悉的背影。
那人如墨的长发散了开来,脖子上戴着厚厚的枷锁,脚上套了粗重的铁链,沉重的拖着他的一步一步向前的脚步。
“爹!爹爹!”
那人听见呼喊,慢慢转过头。
眉眼冷峻,气质清雅。
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依然挺立似青松,丝毫不见狼狈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