蓠蓁轻轻呼了一口气,笑着捏了捏夙胤的脸颊,道:“师父欠你的,今日都一并还干净,这样以后你的路便要自己走下去了,记着,别莽撞,别自大,别……轻易信任一个人……”
她的心像是被一捧幽蓝的冥火给烧得灼烫,一寸一寸地被剜了出来,血淋淋地丢在眼前,然后再被千人蹂躏践踏。
疼得厉害。
未几,蓠蓁撤开搭在夙胤脸上的手,干干净净地扯出一个微笑,随后结符为阵,脚底六耀太极阵赫然白光流窜,将蓠蓁与夙胤牢牢隔绝在内。
蓠蓁缓缓阖眸,开始剥离身上灵脉涌动的仙力,溢出的仙力愈来愈多,抽离地愈发难以控制,如同倾盆大雨般瓢泼悉数灌入夙胤体内。
半晌,终究了毕。
蓠蓁颓唐地拭去额间细密的汗珠,全身倾倒,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喘息艰难。
躺在祭坛之上的夙胤眼皮微动,一双深沉如墨的双眸缓缓睁开,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飞冲天气势凌云的为临天下之势,金光灼人,逼得周遭十里开外,皆能感受到他盎然重获生机的强横之力,刺眼地蓠蓁频频遮目。
“是什么人在此!”
那魔兵赶来一喝,想必是雪色未能拦住他们,蓠蓁使了最后几分力道,掩去了气息,扑腾地躲入了石壁缝隙之间。
“放肆!”
蓠蓁找准了时机,转头便惊慌失措地往回跑,疾疾十里地,仿佛要躲着身后紧跟不弃的洪水猛兽一般,只听得身后雪色骂骂咧咧逐渐远去的声音,以及那浑厚熟悉,却带着无法聆听陌生的男声……
一路奔逃,胡乱匆忙间,不知是扯了什么东西,碰到了什么奇怪的花花草草,脱离魔界暗沉沉的色调后,趁着微熹点滴的亮堂蓠蓁才木然发现自己早已是满身疮痍溃烂,疤痕掩盖,远远望去便像是一团血衣糊在了本就还未干涸的伤口处,拖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一步步上的昆仑石阶。
没了半生修为,耗尽了所有的力道,就连徒步爬上昆仑云顶,都是无比艰辛的。
蓠蓁走得脚底发酸,身上发疼,这份痛楚延缓了半晌,终究是变本加厉地湮灭了蓠蓁本就颤巍的身子。
蓠蓁强忍的坚毅,直到在云端天宫的门前,看到了洛英惊惧错愕的面庞后,才轰然倒下,不知所谓……
至此,往事归去,爱恨随意。万象更新,旧忆当弃。
……
“阿蓠。”
自从洛英将蓠蓁抱了回来,便要墨存英量二人成日守在门口,禁锢住蓠蓁,他心知这二人守不住蓠蓁,却仍然是执意如此,玄泱有时也看不过去,劝他几句,可是洛英固执得比任何人都过分,甚至有些偏执,一言不合便要跟玄泱刀剑相向,惹得玄泱只好罢手,由着他去。
“我知晓你憎恶这种法子,可是我不得不如此……你可知我看到你伤痕累累的时候,是如何自责难忍?凡事我都可以由着你去,可是唯独见不得你如此自残自已……”
他日日晨暮来此,立于门外,言其所语。
没有过问蓠蓁为何伤成这副模样,也未过问半分她的行踪,只是自顾自语,偏执得厉害。
“放我出去。”
蓠蓁也是日日此番话语,除此之外,再无波澜。本觉着是洛英生了气,哄上些许岁月便可,可蓠蓁却愈发觉洛英动了大心思,竟真的将自己囚于这一方的天地,日子久了,她就连辩驳都懒得去。
日日几大坛酒伺候着,按时端来伤药,只不过二人再无搭话。
昆仑的夜逐渐转凉,只听得门外窸窸窣窣的栽树声终于有了片刻的歇息,蓠蓁推开窗棂,一片灼灼连压的桃林映入眼帘,红粉似火,撩人无垠,突突地坐落在一向月白风清的云涧峰,像是镶嵌在云里的玛瑙,簌簌然可观赏,悦目至极。
蓠蓁叹了口气,不到半晌便关了窗棂。想来是洛英怕住在云涧峰不习惯,特地差了人在庭院间栽下上百棵桃花树,暂以慰藉。
可是她根本不想继续就这么被洛英一直锁着,像是个提线木偶,她只想自由。无了自由,眼前光景再美不胜收,于她也不过惊鸿一瞥,最后归于虚无。
他本应知晓的。
这是何苦呢……
“我本想着你素喜桃花,多少会有些欢喜,却不曾想你之于桃花的欢喜,是因为能出入自由……是我失策了……”
洛英不知是何时悄悄立在门前,月色抖落在他云坎软肩甲之上,温和而疏离,有种冷调的美感,眼睑狭然,垂暮下淡淡一片哀伤的阴翳。
蓠蓁也不上前,只岿然不动地立在窗棂前,咬了咬唇:“桃花再好,也没种在该种的地方,自然不好……洛英,我知你在气我,气我不顾自己,可是你为何不愿意问个缘由?我本以为你是懂我的……是这昆仑最懂我理解我之人,可是你如今都做了些什么呢?你囚得住我什么呢?四海之大,你又能囚我多久?”
没等蓠蓁说完话,眼前的洛英身影便挪了过来,以猝不及防之态将蓠蓁牢牢地揽在了怀里。
跌跌撞撞,扑了个满怀酒香。
“你……你喝酒了?”蓠蓁不堪置信地将头埋在洛英脖颈里,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