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睹物思人,这里还没有她的物,你就感伤了……”狸猫不住地叹息,“走,回我们的房间去,我最是看不惯这般表情了。”
“我深夜闯入她的房间,按理说是失礼的行为……”项空尘欲言又止,看着木床。
“怎么?你莫非以为你们还睡在一起了?”狸猫挤眉弄眼,“那丫头可是杀手,杀手很少在床上睡的,而且睡得很浅,若是她在睡在床上,那当你躺上床的那一刻,你就是剑下亡魂了”
“那……”项空尘看着狸猫,眼中仍有些疑惑。
“她兴许背靠着墙,坐着睡的,也许并未在房中,只是半夜回来正巧遇见了你。”狸猫摆摆手,“你不用担心,人家不会找你麻烦,要你担什么责任的。你看那冷冰冰的表情,她还想着拒你于千里之外呢!”
“可是我看她的眼神好似不像你说的那么冷。”项空尘抬头望着屋顶,怔怔出神。
“没救了,没救了。”狸猫拍着额头,叹息着走回了隔壁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狸猫喝了口茶,望着窗外隐去的月色,突然正色道:“今晚你为何不下杀手,放走了那个女杀手?”
项空尘也是被这没来由的询问一惊,喃喃道:“我不是说了吗?此处为焚阳宗……”
“如果在别处,你就下得了杀手?”狸猫直接打断了项空尘,继续追问。他目光直视项空尘,项空尘从未见过狸猫这样凝重严厉的模样,那目光就好像刀子一样,刺得他不敢对视。
项空尘沉默许久,说不出话来。他在剑刃临近杀手眼睛时,忽然顿住了,他发现眼前是个人,他杀过野兽,但却没有杀过人,就算对手是想要自己命的杀手,他也在那一刻犹豫了。他不知那是懦弱还是什么,他想到自己所看过的七国演义,其中挥手间千军万马灰飞烟灭,他不知其中的帝王名将又抱着怎样的信念上阵,抄戈执刃,血染黄沙。
想到此处,他的心忽然有些发凉。
“这个世界本就充满了挑战、冒险、杀伐以及罪孽,你若不杀,定会被人所杀,这便是你所选择的炼器之路。”狸猫神色肃然,字字攻心,“炼器修士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简单,不是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你终究要面对这一切,残酷和抉择。”
“可我不下不了手……”项空尘声音有些颤抖。
“别太高看自己了,神武不杀?以你现在的实力能够做到吗?这份天真和懦弱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可我不杀人又有什么错呢?!”项空尘神色愤然,怒视着狸猫,“吴伯教我我炼器,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村子里的人。”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对错,又为何非要分个非黑即白。名门正派却也有残害生灵的时候,妖兽恶霸也有救人性命的时候,我们终究不过是为自己而活而已。人来杀我,我便杀之,没有对错,只有生死。”狸猫疾言厉色,面目突然变得有些狰狞,他丝丝盯住项空尘,锋利獠牙从嘴角露出,令人发寒,“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当所有心意和信念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便是刀刃相交的时刻,那时所导向的结局只有一个,拔剑生死。”
项空尘既不反驳,也不肯定,只是沉默,想来还是坚持己见。
“也许下一次面临敌人的时候,便是你做出抉择的时候。”狸猫叹了口气,神情变得缓和,透着经历沧桑岁月的疲累,“你的生死,你自己决定。”
狸猫深知这样的争辩不过纸上谈兵,毫无意义,只有当人真正面临生死抉择时才会知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到时候这些话也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虽说世间有了秩序,但是炼器之人的丛林之中,法则从来没有变过,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经历过太多年岁的他有时也会羡慕项空尘的天真无邪,笑对阴天。
“为守护而执剑吗?”狸猫望着漆黑的夜空,低低笑着,似在笑着自己。
他忽然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便倒头睡下了。
项空尘也有些倦意,然而闭上眼睛却是思绪万千,心境久久难以平静。这一夜,他经历了太多,仿佛把一年的事都经历了一遍,他遇见了一名少女,短暂的相逢之后却是无期的分离他不忍下手杀人,却害怕自己会因此而死他抬头望着无垠的天穹,那里只有如墨的漆黑,但模糊的身影却久留脑海他低头望向手中苍鳞,凉风顺着剑刃流过,传出低低的呜咽,他也因狸猫的话而心事重重。
这一夜过于漫长了,漫长到倦意磨光了所有思绪,裹挟着少年沉沉睡去。睡梦中,少年颜悦眉舒,不知现世几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