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在人的印象中一直是很淳朴的。
有要收割的庄稼,有青青的幼苗,树木不拘一格,自己在院墙内或院墙外贴着院墙种植的,或者自己生长出来的。
贴着院墙栽种,证明这是自己的,免得说不清吃了什么官司。
田野有田野的气息,不是一味的清新,羼杂着土地的腥气和禾苗庄稼的涩苦之意。庄子里又有了一种牛羊鸡鹅的骚味,好在被这树那树的清香掩盖了不少。
种什么庄稼是有盘算的,做的就是这个活计。
种树却没有什么计较,逮住什么是什么,兴之所至,丁香梧桐槐树杨树合欢甚至竹子都随意,这儿一颗那儿一株,没有规则,不可能成行成列。
人的淳朴还在于不怎么设防,早已经把心放在了里面,守着田地过日子。上面说怎样就是怎样,胳膊没有扭过大腿的,这是他们的智慧。
能人前风光的,是子女出息了,在外面买了房子,挣着多少多少钱的工资。或者谁谁出外打工,被领导看重,当了工头,今年在那里,明年还要去。
打听人这都好说,如果是官方的,就有村委或村组的人领着,敲门入户,说明原因,直接询问。心里还疑问着,什么情况,不都是开个证明就了事了吗?
如果人不在,邻舍就会伸出头来说一声,谁谁下坡地了或者早上就已离开,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的婆娘病得很重。
如果是民间的,就自由很多,只是中间会无意插一句,你是哪里来的,绝不会直接问你是干什么的,想要做什么,他们很懂得不给人难堪。
村里不仅仅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虽然这是大头,也有一些病人和懒汉,或者因为家里有事赶回来的年轻人。
有事一般都是大事,婚丧嫁娶生病入学入伍订婚或者农忙。
说到打听人,老人们是最热心的,自己知道的说个没完,怕不全面,还领着你走向下一家,或者让身边的孩子把他三姑或者表舅请过来。
如果是在门前或者街上,经过的人会自动停下脚步,听了个大概之后就会帮衬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补充,生怕遗漏了什么。
张磊跑了一趟贵雷妆的老家,叫做甘露村的山村。
的确是山村,占领了整个山的山村,而不是山脚下或者山半腰什么的。就是一个土坡或者叫小山,村庄就建在山上,然后四面梳理下来,远处看,因为树木的缘故就是一座绿色的山丘。
也正好卡在丘陵和狭窄平原的当口上,南东西群山环绕,北面是平原。
说平原狭窄是因为村南有南山,村人说,那是咱自己的山,村北很远,中间还架着一道西流的汶河,能看到徂徕山巍峨的身影。
以汶河为中心纵贯东西才是平原。
就算中间免不了疙疙瘩瘩,有老老实实的山丘存在,但已经算是齐鲁平原的一部分。
双休日当做游玩散心,也给老铁刘振奎帮帮忙才有此一行。
得到的信息很多,说什么的都有,他们猜测贵雷妆是不是要有什么高升了或者犯下了什么大事,说好说歹议论纷纷。甚至有当场不对付的就拉下了脸来,说另一个说得不对,另一个却说自己说的是事实,是出于公心。
这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
而且大多是往事。
是贵雷妆的“前身”,父母在的时候他探亲休假会回来,父母都走了的时候他还在部队上,转业了听说也没有安排到什么好工作,但在泰城买了房子,如不是他的老家在这里,根本就不会回来。
而往事,那是看着他长大的,是实实在在的。
他自闭或者孤独,这是张磊上来就告诉刘振奎的话。
没有问为什么,刘振奎和黎中书只是倾听,这是打开贵雷妆的一把钥匙,先听,不要判断。
孩童或者少年也是应该有几个朋友的,但是他没有。
这可能源于他的天生羞涩,大鼻涕,气管炎,尿床和学习了奇门遁甲。你们知道,“奇门遁甲”这个说法在民间就是巫法和巫术的代表,不是正正经经的学问,是一种邪法。
其实他的巫法,不过是他整天闭门练武的一种说法。
但在村庄,只要贴上奇门遁甲的标签就是异于常人,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刘振奎却忽然好像很理解他,他的确是孤独的,是不容易显露的孤独。只生活在一小片自己的天空,被这个天空覆盖着,看不到别处。
不是不想有朋友,而是无处可去。
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意义不大,看不见听不到,都是虚幻的,自己才是真实的,是感觉到的真实,就是那些毛病和带来的态度把他深深地摁在另一个世界里。
意思是没有睡醒。
好像就没有醒过。
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门和自己的亲人,就算后来长大了年老了,仍然是一块未开垦的土地。搜书吧sshub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