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琮沅正襟危坐,一只手把玩昭之垂在棉被上乌黑的发尾,斜睨着昭之,问她,“当朝姜国舅你可知道?” 靖国内,当今丞相姜国舅名头实在太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姜家作为当朝五大门阀之首,混得风生水起,算得上各大世家的学习之典范,前进之目标。大姜丞相朝中举足轻重,小姜将军军中大权在握,历代后宫据说有大姜贵妃,小姜美人,诸多姜姓女子。除了国姓,姜姓算得上是靖国第二大士族了。这是昭之某日在茶馆听到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姜国舅,其实她看的书里面,却说得更全面更细致。 “知道。”昭之虽然资质平庸,学习敷衍,奈何姜氏名声实在太大。 “姜绍将军呢?”孟琮沅抿着嘴眸色深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姜家军在整个靖国也是赫赫有名的,据说是【铁打的姜家军,流水的边境。】哪里有难打的战争,哪里就有姜家军门下的武将。姜绍其人,驻守边关十年,这一代姜家军的统帅。 “守卫泾关城的那位将军?”昭之瞠目结舌,那是传说中的人物,神祇一般的存在。 “正是,我是他门下的副将军。”昭之瞬间目露微光,呼吸急促,她突然忆起那时她对未来的畅想,当时还想和他一起云游四海,她不禁面红耳赤。 沉静良久,昭之绞着手指,黑白分明的双眸,直白的看着他又问,“师傅为何称你为,顾统领?” “这实非不得以而为之,姜家这些年树大招风,武将未得诏令是不能离开军营的,随姜小侯爷出行是私下行动,是以才隐瞒真实身份的。” 他的每一个回答都是让昭之惊异,像一个一个花火在油灯里噼啪爆开,他博学多才,行事沉稳灵活,精通精巧机关,她其实是有机会发现端倪的,却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那你当日是如何进入西屏峰?” “一个意外,我在山中不小心迷路,掉下悬崖,竟落入西屏峰。”他的语气平和沉稳,眼瞳乌黑清亮,昭之听到这里,忆起那天与他初见的场景。 “那,你是如何离开的呢?” 昭之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问。其实,她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法开口,只能平静的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孟琮沅也陷入沉思,许久,他勾起一个苦笑。事实上没出那个意外,他那天也早就该离开了,在与昭之留在芳汀苑后,他又放了几次暗号,十天多暗卫才找了过来,他本来想好好与她告别,结果事出突然,他等不及她,便离去了。 “毒发晕倒了,被姜家暗卫找到带回医治。” 昭之心里一惊,想起那天他的脸色确实隐隐发青,幸好他被找到了。抓住他的手,按在脉上,中毒迹象还在,居然还没解。 “毒还没解?”昭之面带疑惑,他回来这么久,没找三师叔没给他解毒。是小侯爷对下属漠不关心吗?查完脉,孟琮沅顺势扣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司大夫已给看过,要先服用几服药才能扎针拔毒,明日就去拔毒了。” “扎针了就会好吗,不会有副作用吧?”昭之温润低声问他,一脸关切的看着孟琮沅,孟琮沅眯着眼睛,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会,别担心。”另一手轻轻摸了摸昭之柔软白皙的脸颊,昭之脸上爬上一丝红晕,心跳乱了。 “你的腿怎么回事?”孟琮沅看她不再发问,反过来问她,低沈的嗓音,带著好听的磁性,温和而友善。 “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在洞底待了两天的时候,想着的是等见到他要告诉他,那里有多冷,夜晚狼嚎的时候有多恐怖,腿动不了行动有多么不便。然而他问出来之后,却觉得心里空出一块,禅宗和药宗的同门过来看她的时候,她也是如此回答,然后面对他们再多的询问都一笑置之。 昭之发现她陷入一个奇幻的境地,明明还有很多想不通说不清的问题,碰上孟琮沅就一团乱麻,根本无法弄清楚。 静谧了一会儿,孟琮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放在昭之掌心是一个翠生生小巧的东西。 昭之看着它,用红绳系着,是一块翡翠雕琢的什么动物,小小的一块冰凉却光滑,憨憨的表情非常讨喜。 “这是食梦兽,开过光的。” 她近来总是睡不好,她从未提起,他却知道。 昭之对他漏出盈盈一笑,如水般澄澈的双眸闪烁着动人的光泽,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漏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孟琮沅心情极好,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双唇凑上来。他看着昭之紧张得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微颤像两把扇子,鼻翼抖动,看得人心痒难耐。 昭之乖顺的任由他攻略城池,霸道的扫荡了一遍,然后忍不住温柔的缠绕她的舌尖,技巧的亲吻着。 他放开昭之的时候,昭之的耳根通红,目光尤其醉人,有些意犹未尽的用拇指摩挲她带着湿气的红唇。 “好了,该睡觉了,得空再来看你。”说完,低头在昭之的唇上再印上一个吻。温柔缱绻,昭之心里一阵一阵的悸动,依依不舍,看着他转身走了。 孟琮沅离开的时候,目光随即扫过外间小桌上的各种小物件,随意散乱的摆放在桌上。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他到易和峰后命钟玄收集资料,没几天钟九将祁山派明宗几位弟子的资料给他,除了时芊芊来祁山之前,昭之母亲的细节,其他几人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完整清楚。 走出院落,钟九从暗处走过来跟上他。 “当年池笙笙所中蛊术,查到了吗?”孟琮沅眯着眼睛,还记挂着小桌上的东西,师兄师妹,表哥表妹,青梅竹马。 他决定要带顾昭之下山时,想起资料里曾提到,池笙笙生下顾昭之后血蝉蛊便从母体传至婴儿体内,必须靠极寒的冰泉冻住蛊虫,所以顾昭之这些年才被困在祁山。 顾繇都不说,发妻死了不来看一眼,孩子生下来也不带回去,原是有这么大的乾坤。 “血蝉蛊,是一种无形的虫灵,血蝉入体一年后孵化,幼虫靠吸食饲主的精血存活,十年内……” 钟九恭敬的跟在孟琮沅身后,重复着先前看过的记录。百名暗卫里面,唯有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是以颇得主子重视。 “怎么解?”孟琮沅不悦打断钟玄的滔滔不绝,直奔主题。 “呃,当年池笙笙将血玉扣和檀木珠研磨的粉剂喝下,将其困于丹田内无法行动。”钟九快速的反应过来,忍不住抬袖擦擦额角,若非天高夜寒他那里早已冒出细小的汗珠。 “血玉扣,这么毒的东西吃了还能活?”孟琮沅冷笑道。 “池笙笙当年吃完之后武功尽失,全靠忠仆护住才能平安回到祁山。分娩之后,毒发身亡。”这女人真可怕,为了生娃,饮鸩止渴的事都能做。卖弄的说完,钟九噤若寒蝉。 “顾昭之在祁山底活了七年,不是吗?”孟琮沅一边快步进入小院,随口问他。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越来越冻人。 “恩,这个也有注明。当年池笙笙留了半颗檀木珠,后来司无魏用了几位药替代血玉扣,又压制了几年。” “有负作用?”孟琮沅思绪不停,既然后来去泡冰泉,想必没有解决。 “是的,檀木珠那东西您也知道,吃多了脑子有损。”钟九又抬袖抹了抹额角这回真的出汗了,他这是变相的骂将军心上人蠢了,他有生之年竟然拔了次虎须。 孟琮沅突然停下,钟九机灵的低头站在他身后,转头斜睨一眼,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钟九打了个哆嗦,感觉非常不妙。 “今日收到顾军师从军中的传信,说有一样东西可以替代血玉扣,再加血蝉蛹,可以拔除血蝉蛊。”所谓急中生智,所谓灵机一现。 “明日你就去山下等传信,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孟琮沅随即意味深长地抿著嘴角,挑挑眉说道。 他当日翻资料的时候,只是挑主要的看了,附件资料匆匆的扫了一眼就扔在一边。如果不是今日提到这个,孟琮沅没想到顾昭之身上血蝉蛊,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谢主子开恩!”钟九苦笑道,转身离去。 孟琮沅突然开口,“等等!” 钟九苦笑,等着:“主子请吩咐!” 隔天,昭之吃完午饭便央求师兄送她去三师叔那里,一方面,她想避开墨阳,她现在脑袋混沌一片而且不太清醒,见了面也是不欢而散,对她的病情实在无益。另一方面,自从上次被罚之后,她还没向三师叔请罪。就连腿伤,也只是派了药宗的师姐过来给她诊脉换药的。至于长老那里,只能等腿彻底好了之后再亲自去负荆请罪了。 他们到药庐的时候,一片喧哗,实在热闹非凡。还有姜家的侍卫们,面无表情,庄严肃穆,像一颗颗树扎在地上,院子外头伫立几个,院子里头伫立几个,药庐门口还有两尊门神。 再一看,敢情药宗禅宗的女弟子和丫鬟们都齐聚此处了。平日里采药制药的女弟子们都回来了和丫环们也都挤在小院里,各个都掩嘴窃笑,忙着捣药,晒药,磨药,小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姜小侯爷那张脸,那背景,确实有让美人们齐聚一阁的资本。昭之与师兄相视一笑,瞬间看透彼此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