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寿诞上,姜舜先是被雍王灌了好多酒,后来太子又亲自过来给他倒,他偷偷吐了两回,回来的时候那帮人居然还没走。他知道当众提太子输给他的事让太子恼了,可太子那样看他的未婚妻就没错嘛,他的手在桌底下扯了孟琮沅几下,都被忽视了。 只得接着喝,喝着喝着他就想起了班青那个故意的笑,再一看她们那桌案早就没人了,她们倒是跑的洒脱,他却不得不在这里收尾,姜舜越想越气,最后把酒杯一摔,太子和雍王会意一笑,哼,都等着他看出丑呢。 姜舜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又不能示弱,只得硬撑。小时候因为他生得好看颇得太后和皇后的宠爱,惹得太子老是欺负他,只有孟琮沅肯护着他。没多久孟琮沅走了,也有世家的公子哥愿意和他做朋友,但那些人不是讨好他,就是畏惧他的家世权威,没一个合得来的。等入了太学,更是动不动和太子争锋相对,虽然他仗着小聪明也能赢个一二,但那些小聪明不过是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歪主意。 不就是喝酒吗,他突然狡黠一笑。趁雍王不注意,端着酒壶凑到太子跟前,大力揽住太子的肩膀,将摇摇晃晃的身躯全部靠在太子肩上,太子脸色微变,嫌恶的避开他的脸。“太子哥哥,咱们接着喝,不醉不归,呃……”姜舜醉眼朦胧往太子脸上凑,一边眯着眼睛说醉话让他不可避免的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然后打了一个长长一个酒嗝。 太子本来就有洁癖,此番他湿湿的衣襟也不知道沾了多少秽物紧紧贴着太子的胸膛已经让太子非常不适了,还有他嘴里的酒味,最后那个酒嗝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太子浑身一抖,动作激烈的一掌推开姜舜,抬起脚正准备加上一脚的时候,孟琮沅上前一手拉着姜舜的胳膊,姜舜顺势瘫在孟琮沅怀里。 孟琮沅淡淡开口,“阿舜喝多了,冒犯太子了,想必太子不会和一个醉鬼计较吧?” 太子脸都扭曲了,阴鸷看着过来给他擦拭衣襟的侍从,最后很是怒气难消的大力踹开侍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转身离去,刚一出殿门,就把外袍狠狠的摔在地上,最后厌恶的朝侍从吩咐,“烧了它。” 雍王站在孟琮沅对面,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六弟难得回来,怎么看着心情不佳呢。” 孟琮沅把姜舜推给他的侍从,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正色道,“劳五哥记挂,不过是这个醉鬼惹得太子不悦,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雍王看着被扶走的姜舜,微微扬眉,“太子当然不会和一个醉鬼过不去,不过皇宫里人多眼杂,出点什么岔子就难说了,六弟最好把人牢牢看住,免得惹怒父皇和太后。” “五哥教训得是。” 雍王最后看了一眼孟琮沅,便跟着太子的方向出了大殿。太子一走,余下寥寥数人顿时做鸟兽散去,此时大殿里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只有歌舞还在继续,孟琮沅摆摆手丝竹声歌舞终于停息了,这一晚吵得他头晕脑胀的,终于结束了。 钟九过来送上醒酒汤,孟琮沅揉揉额角,语气带着点倦意,“给阿舜喝了吗?” 钟九点点头,看着他一饮而尽,问,“现在回府吗?” 孟琮沅整整衣袍往殿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顾府那边怎么样?” “姑娘和班家小姐去喝酒了,其他消息还没传回来,要去看看吗?” 孟琮沅摇头,“找几个人送阿舜回去,要看着他入府。” 两人正说着,姜舜身边的侍从洪清一脸不安的走过来,“殿下,你能去看看我家少爷吗,他,他,” “他怎么了?” 洪清面露难色,“殿下您还是去看看吧。” “走吧。” “别拉我,我要去求皇上,死也不要娶班青。”耍酒疯的姜舜衣襟散乱的坐在地上,被侍从大力拉着,嘴里不住嘟囔,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侍从一脸担忧,眼角扫到殿外还有收拾的宫人来来往往,宫墙下还有巡夜的羽林卫,不少探究的目光还在看着此处。 “不是说醒酒汤喝了吗?”孟琮沅问洪清,语气平静,带着无形的压力。 洪清惧怕不已,连他的主子都怕的人,他岂能不怕,可是此时除了找这位殿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畏畏缩缩的答话,“这,喝是喝了,可他又吐了。” “再去弄一碗过来,”洪清闻言,跑的比兔子还快,他是真怕这位殿下。 孟琮沅从路过侍女托盘上拿过一瓶水,浇在姜舜脸上,姜舜被凉水一浇浑身一震,看到孟琮沅整个人又贴上来,作势要靠在他怀里。 “清醒了吗,清醒了就回家去。”孟琮沅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阴鸷看着他,怒其不争。 “沅哥,我真的不想娶那女人,不如我和你一起回东境吧,这样就不用被逼着成亲了。”姜舜双目通红,心里委屈,抱着孟琮沅的胳膊。 孟琮沅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小自己四岁的弟弟,心里有些发涩。 “殿下,醒酒汤来了。”洪清拿着醒酒汤,蹲下身准备喂。 “给他,让他自己喝。”孟琮沅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洪清低声喝道。 洪清不敢说话,只得把碗递过去,姜舜一言不发的接过碗,心不甘情不愿的喝了。 “回家去。”看着他喝完之后,孟琮沅转过身准备回府,钟九急忙跟上。 “沅哥,”姜舜坐在地上,又唤了一声。 孟琮沅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钟九忙将大氅披在他肩膀上。孟琮沅转身走到姜舜面前,居高临下看他一眼,姜舜忙站起身,一脸讨好的笑。孟琮沅将大氅扔在他脸上,无奈道,“走吧,我送你回家。”洪清过去将大氅给他系好。 姜舜脸上和身上还有水渍,乖顺的跟在孟琮沅身后。出了宫门,夜风一吹,姜舜一阵瑟缩冻得发抖,二人上了一辆马车。 孟琮沅在马车里靠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不愿意娶班青,还是不愿意成亲?”声音掩盖不住的疲倦。 从回京起,为了避讳,他只是拜访了从前的长辈,总归是多年没回京,局势的变化还是有些意料之外的变数。东边姜氏一族的消息还得小心隐瞒,要应付京城姜氏那些人精也耗费了不少心力。 姜舜迟疑了一下,“我讨厌那女人,她以为拿着信物,还让皇上见证,小爷就必须得娶她吗?” 孟琮沅扬眉问,“不然呢,还是你想娶班氏那两个嫡女?” 姜舜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休想,我为什么非得娶姓班的?” 听到不可思议的回答,孟琮沅脸上连表情都看不见了,淡淡的说,“因为,她手上有当年你祖父和他祖父的信物,如今连皇上也认可了。你奈她何?” 姜舜语塞,“我,我,” 忽明忽暗的光影照在孟琮沅脸上,姜舜忽然觉得眼前这从小依赖的哥哥变得有些陌生,孟琮沅眉目清明,无奈看他,“你一哭二闹都齐活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表演上吊?” 姜舜还想分辨什么,却吐不出多余的一个字,“我,” “这件事是皇上认可的,你去求皇上自己打自己的脸,取消他亲口允下的婚事?还是把你埋在土里的爷爷挖出来,让他取消当年对好友的承诺?还是你逼着你爹娘你姑姑去皇上面前像你一样哭闹,让皇上反口?” 孟琮沅低沉的声音在马车里回荡,姜舜再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闹得很起劲,让整个皇宫都扎堆看了个大笑话吗?” 姜舜脸色发白,心里后悔不已。也不知怎的,那会儿只觉得特别委屈,特别不忿,沅哥也不理他这才闹大了。他在家里大吵大闹的时候,他爹一言不发,打发洪清送他回房,不准出来。母亲红着眼圈劝他,他却固执的关上门生闷气。 孟琮沅见他知道轻重了,悉心点拨,“知道明天宫里会传出什么样的留言吗?你爹娘你姑姑,姜氏满门的荣耀被你毁了个干净,就算你这次悔婚成功,你猜以后你还能娶别的女人吗?告诉你,不可能,从明天起全京城人看你姜舜只会觉得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姜舜不忍面对,忐忑的问,“也没那么严重吧。” 孟琮沅低声训斥,“哼,皇上派你去赈灾你都做了什么,如今时过境迁了,你不好好反省倒因为这点破事闹成这样,姜氏的脸全让你一个人丢干净了。要我说,班青嫁给你这么个东西,才算是倒了大霉,你有什么资格闹。” 姜舜彻底认了怂,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是我错了。”又偷偷看一眼孟琮沅,争辩了一声,“可沅哥你不也是去求太后,从太子手里抢了顾昭之吗?” 孟琮沅没脾气的笑了,“说得也是,当年我母妃从太后这里求了凤钰簪,这些年因为远离朝政我的婚事已经成不了父皇手中的砝码,千里迢迢把顾昭之带回京城,耗费精力搞定顾繇,拿着凤钰簪去求太后,提前做好惹怒太子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准备。这些是我为这桩婚事做的努力,你呢?” 姜舜睁大眼睛,心虚不已,不敢答话。 孟琮沅接着又说,“班青从祁山回京城后,为了让班氏能容下她做努力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班青千里迢迢跑到乾州去给你善后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班青越过班氏讨好淑妃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班青到皇上面前拿着当年的证物求得皇上赐婚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怎么,说不出来了是吧。我还就告诉你,任何事情都是事在人为,从班青求得皇上应允这桩婚事的那一刻起,你们这桩婚就成了板上钉钉。” 这一番话又狠又重,砸的姜舜目瞪口呆,许久不再说话。 马车又走了一阵,姜舜始终不甘心,红着眼圈,“我就是受不了她,” 孟琮沅狠狠盯着姜舜,半晌才答,“你受不了她比你聪明,武艺还比你好,” 姜舜低声唤道,“沅哥,” 孟琮沅伸手扶正姜舜缩下去的肩膀,认真的注视他,平心静气的说,“阿舜,你今年十七岁,是姜氏嫡出,将来还要承爵,姜氏一族日后要由你撑,你爹娘,你姑姑为姜氏一门的荣耀付出的心血,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些都毁在你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