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跟在我身后的总有很大一群人。我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母亲说,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我稚嫩的声音问她:“母后,谁要害我呀?” 她专注的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对我说:“这个宫里,谁都要害你。” 我很奇怪,我和他们都相互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害我。渐渐的我也逐渐明白,这个宫里,每一个人都想拼了命的往上爬。我的兄长们,他们都在争皇位,姊妹依附着有权势的皇子,想着将来能够好过一些。宫女和太监,也都不择手段的为了自家主子谋划,又或者,出卖自家主子谋取私利。 他们一个个的,把宫里搅得一团乱,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父皇却把皇位传给了我。我虽是皇后所生,但前面还有一个嫡皇长子,皇兄一直保护着我,却不料被我夺了皇位。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各宫的皇子斗争最激烈的时候,太子哥哥眼看着就要被五哥超过去了,于是母亲便开始偷偷的为我谋划,大家都以为那是为我的太子哥哥做的,于是他变成了众矢之的,为我挡去了一切灾难。两年后父皇驾崩,整个皇宫的人手上都染着血,只有我的手在外人眼里是干净的。兄长们跪在父皇床前,一个个都已经斗得伤痕嶙峋,眼里又无限的渴望,那一双双利欲熏心的眼睛,看的我都心寒。当太监宣读父皇圣旨的时候他们又一个个的变得绝望。 而我却在偷笑,那都是在我的预算当中的事情。太子哥哥之所以会越来越弱,是因为他的得力之处都一点点的被我独占去了,而所有阴谋诡计指向的却又全部是他,这样的局面产生,迫使母后不得不放弃兄长为我谋划。可怜他到死都觉得我只是一个躲在书房里看书,连外面都不敢踏出一步的没用弟弟。 我登基的时候十八岁。母后觉得我太小了,什么都干不成,一直想要操控着我。于是我给她在后院盖了一座佛堂,让她从此在这佛堂之中吃斋念佛,也让她想想含冤死去的兄长。我说:“兄长多可怜呐,被母后这样利用。” 母后不说话,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我,她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什么都没说。我以为她会很恨我,但却平淡如水,收拾了东西搬去了佛堂,从此,再也没有踏出半步。 二十岁我及冠了。大臣们把他们家深闺养着的如花似玉的女儿都送宫来,我权衡着各个大臣的权势安排了她们的位份。我想象不到这些看似温婉端庄柔弱不堪的女子暗地里斗起来竟也是这么狠。只是她们太过年轻,她们的手段比起我从前看过的,略显幼稚。 一些日子,我被那些莺莺燕燕缠的头疼,若不是因为她们身后的背景我才不愿意搅入那些麻烦事中。高公公跟在我身后在这宫里闲逛,却听得某处楼阁里传出古琴声来,琴心往往是能表达一个人的内心。弹琴之人随心所欲,随意拨弄,听曲之人自然而然也放松下来。 我问:“高公公,这是哪个大臣家的姑娘?” 高公公的脸上为难:“皇上,那是司乐司,都是民间来的。家里官做得最大的,也就是曾是宫廷的乐师。” 即是乐庭,那便让他们为我演奏。不是哪个大臣家的女儿,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但她如此自由愉悦,大概还是幸的吧。 当晚,乐庭为我演奏。那些乐师着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髻,配合得也十分默契,按着乐谱上来丝毫不差,乍一眼以为那些乐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却不料这和谐的乐曲中有着一些一丝突兀之音,打破了这整个的完整和谐。 我抬头看去,那是一个琴师,她的模样甚是焦急,因为先前弹错了一个音符。可眼下越是焦躁错误便越是频频出现。周围的人向她投去指责的目光,她的手指变得僵硬起来,已经没办法继续了,她停了下来,跪在地面上,额头都已经碰到了地板。边上的乐师也都停了,全部齐齐地跪在地面上。 她们的模样甚是好玩,但和我平时见到做错事了的宫女相差无异。我心里想着那日弹琴的人,虽觉得今日的琴师如此紧张,和那日听到的乐曲完全是两个极端,却还是不由自主就将她们联系起来。也许只单单是因为她们都是琴师。 我站起来,走下龙椅,到那浑身发抖的琴师面前,我说:“把头抬起来。” 她犹豫了良久,似乎在考虑那话是不是在对着她说的。她终于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眉清目秀,我从未看见过如此干净纯粹的面容。 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我看着她的眼睛,又是畏惧又是好奇,她心里的矛盾在我看来很是可爱,我不禁有些喜欢上她了。 我说:“你很怕我吗?” 她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嗯”了一声。 我让她为我弹一曲,不能有错。一曲下来如果一个音也没有错,那么我便放了她们全部。反之就都要死。我是这么说的。 我把她带去了我的寝殿,让她单独的为我弹奏,下人也全部屏退了,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弹错。她们是活还是死,也只取决我一个人。 我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她确实是我想要找的琴师。中间有一段乐曲,那感觉和我之前听到的一样,洋溢着无比的自由和满足,她完全已经忽视了周围的一切还有她目前的遭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许是进宫以前,那无忧无虑的儿时生活。我看着那个时候的她为之倾倒。 呵,真是目中无人啊。我想。 兴许是我的一声轻笑惊扰了她,刚才乐曲声中流淌的那种感觉立马变得虚无缥缈消失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宫廷乐那种我早已听厌了的压抑沉重的乐声。 想来也是好笑,她这人,究竟是怎么被选上乐庭来的。她只要一弹宫廷的乐感,指下准错,随即错误连连,吓得她直接丢开了琴跪在一边。 有和那时一样,额头贴到了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却又忍不住的有些发抖。 我走进她,她的身材娇小,轻薄如纱的对襟襦裙下隐约看见她瘦小的肩头和背上的琵琶骨。那个样子实在惹人疼爱。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除了害怕还有懊悔。到了这个时候,弹错一个音都要死,死到临头的时候,她竟还有一些倔强,侥幸的期盼。真是有趣,她的命都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一句话,她可以活,也可以死。 我疼惜她,不知为什么的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意。抬起手托住她的后脑,指腹触到她柔软的长发,我靠近她,在她耳边吐出热气:“怎么办?朕想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