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锦绣看起来优雅端庄,已不见三年前病时的样子。秦忠信知道杨志对吴锦绣的用心,只是不知道竟然照顾得这么好。自身的受挫、丧子之痛造成的精神错乱竟能短短的三年多时间恢复这样程度,从外貌与言谈举止已然看不出她曾有过精神上的不妥。只是后来秦忠信才发现,她对自己疏离而客套,似乎不认识自己了。想想也不奇怪,从心理学上可知,当某段记忆令自己非常痛苦或恐惧或产生种种任何负面的情绪时,记忆会自动中断这一段。 中间吴锦绣离席一会儿,她面对洗手台上宽大的镜子时,才露出自己所有的情绪。是的,杨志的悉心照顾,让她精神恢复,而且是完全恢复。她记得一切,甚至想去找林丹报那羞辱之仇,可是看到杨志的深情与小心翼翼,她忽然迈不动脚步。自己样貌再年轻,两人都已年过六旬。杨志对自己也不再是年轻时的钟情热烈,却如久藏的老酒,更醇厚浓郁。她知道了他三年前离婚的事,内心知道他的心意,也真的感动。即使自己神经失常了,他依然不想自己被流言非议,想让自己光明正大的被他照顾。自己当年弃他而去,他理解自己为生活所诱,认为追求好生活是自己的权力。先生早逝,自己和多个男人一起,打发自己的空虚,却不要他。心里不能接受和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而自己却是负疚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是的,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她明白,纵使岁月流逝,时过境迁,她对他的情感已不同当年,却抹不去当年对他的少女情怀。 他没有强迫她,默默地在一边扶持她的生意。她精神失常不能有独立的意志时,他将她接到身边,并让他自己恢复了自由身,给她一份完整的天地。不是爱人,他在她心里更近似亲人,却不忍心不成全他的去爱。两相对比,她更清晰自己爱秦忠信,虽然这份爱阻挡不了恨,可恨也遮掩不了爱。即使今天自己已是六旬妇人,可是,爱情哪有年老、年少,般配与否。她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现在她愿意为他而埋葬这份感情,和他去注册。看到他的开心与感动,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完成一生的夙愿。她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知道自己做对了这件事。人生还能有多少年?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过去的吴锦绣,只有感恩着他的爱,成全他心愿的吴锦绣。得知晚餐要见秦忠信,心里不是没有涛浪,这时她拿出了曾经生意场上的吴锦绣的精明与隐忍,装作不认识,客气地对待秦忠信。她本来也只能客气地对他,他从不曾给她近距离感。 秦忠信在B市呆了一周。最后一天杨志单独和秦忠信一起,纯粹忘年交间的聊天。期间告诉他,当自己拿到和吴锦绣的结婚证时,感觉到了人生的圆满。从那一刻起,他和吴锦绣就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亲近的人。原来,这一生所有的拼搏与追求都只是为了一个她而已。当然,他还是要感谢金钱,没有资金的支持,他何以走到后来的吴锦绣身边。在他头几年,并没有那么顺利,甚至他有一度心灰意冷,不再奢望她回头看自己一眼,而随意娶了正好来到身边的人。不过,庆幸的是自己并没有放弃,这才得以在后来能给她扶持与保护。她不能以爱人的身份接受自己,那就做一个背后护着她的男人,护着她打发她自己的光阴。他对秦忠信感慨,如果没有心爱的人存在,金钱和地位都是虚无,甚至你想看遍世界,流浪都可以去。若有心爱之人,再虚浮的物质都是有用的,物质的世俗与高尚全在于拥有它的人。一对心意相通的人,让这个孤独的世界充实而多彩,一生再短,也不后悔来此一回。 秦忠信想不到杨志会对自己讲出这么一番话,心里颇有触动。听到“这个孤独的世界一对心意相通的人”时,他脑海浮出一个美丽的身影,心下悸动。有一种要马上飞回去的冲动,想立时到她身边,将她揽到怀里,告诉她,自己一直在想她,一直在找她。 十点半钟他们吃好饭。秦忠信连夜回A市。两个多小时后回到A市,他让司机下班,自己开车。因为时间已晚,便没去母亲那里,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别墅。停好车回了房间,他看看手机,安安静静的黑色屏幕。不死心,滑开屏幕,一片寂静,没有她的信息和电话。通话记录上还是一周前自己打给她的记录,短信直到现在也没回。真够心冷。他看着那个号码,好想拨过去,可是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零五分。叹口气,脱下衣服进了浴室。 沈洛头几天以忙碌为由拒绝了他的晚餐邀请,心里有一种好笑的胜利的得意。不过她不习惯谎言,于是便做了她口里说的事情,无形中为自己赢得时间。在第五天她在想是否还以此为借口,却是直到下午下班也没有再接到他的电话。有些惊讶,下班走出大门时还无意识地留意一下门外,怕他不打招呼直接过来。但是门前没见到他的车子。她舒一口气,心头一霎那放松。散步回了家,给自己和巴克煮了晚餐。既然安静了,洗漱后,就静静地坐在桌前写作。十二点时,生物钟让她感觉到困意,保存了稿件,退出电脑。起身简单收拾一下,上了床。入睡前拿过手机看看,屏幕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提醒信号。没有未接电话,没有未看的短信。她瞪着那个屏幕一会儿,心底里竟似生起一丝隐隐的失落。压了压情绪,放下手机,安静入睡。 接下来几天,包括周末坐在阳台拿着笔记本看风景,不自觉的,心里若有期待。回头一看,那一段写的舒缓中隐着淡淡的惆怅,不喜欢,全部删掉,集中精神重写。转眼时间,一周过去。这天下班,沈洛有些心绪烦乱,没有写东西的热情,也不想一个人在家里,便准备去购书中心逛逛。收拾了包安静地往外走。经过诺诺的工作间,被她拉住。 “洛洛,你这几天怎么了?” “哦?我好好的。”诺诺看出自己不妥吗?有那么明显,自己只是几日来心绪不□□宁而已。每个人都会有情绪低潮啊。 “是吗?”诺诺探究地看看她,有些怀疑,“看起来恹恹的。” “真的?这几天文卡得厉害,写不下去,确实有点烦闷。” “啧啧,我们女王之风的洛洛也有不淡定的时候了。哈哈!”诺诺信以为真,开朗了。 “嘘,乱说什么。” 两人开始往外走,她看向诺诺:“时间还早,和我一起去书店逛逛。” “书店?早戒了!现在还有什么书是网上看不到、买不到的?你还自找麻烦?”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又笑嘻嘻地,“而且,姐要赶回甜蜜的小窝呐。” “好了,好了,你快点飞回去吧。”沈洛对她大喇喇的甜蜜有些无语,不过也替她开心,对她挥挥手,两人分开而行。 想着诺诺的个性,不由微笑,她和那个许嘉绮倒是挺像的,直言直语,开朗单纯,好说好哄。其实自己今天也没有看书买书的兴致,只是想逛一下,以体力上的劳累转移心绪罢了。 远处诺诺停住,回头看远去的沈洛,卡文烦闷,会吗?不过又想不到她能遇到什么事搅了她的心神。沈洛与自己是大学同学,也是她们宿舍除沈洛本人之外所有人的心理慰疗师,从没见过她小女儿的多愁善感的姿态。宿舍里六个女孩子都是独生女,唯她从来都是一副修行几十年的镇定,但她又很开朗,令宿舍里笑声最多的就是她。看了一会儿,已看不到她的身影,慢慢地转身回家。 十点钟,沈洛回到家,将手中的两盒特意带的水饺给了巴克做晚餐。回到卧室洗漱后直接上了床。晚上只是在书店里转了一圈便出来了,她是从书店走回来的,四公里多的路程,停下来后才真的感觉到体力上的疲累。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看看安静的屏幕,放下。一阵疲倦袭来,头昏昏睡去。 沈洛走进一片黑暗,看不清什么,周围的气息有些熟悉。似乎曾经来过,怎么现在又到了这里?她摸黑往前走,看到前面一方亮起的窗户,不过有窗帘遮着看不到里面。她有些好奇,觉得里面有东西是要她知道的。正想办法,忽然她就进了那个房间。可是面前的景象吓她一跳。一个女人感觉很气忿,从梳妆台拿了一把剪刀冲向她对面的一个女孩子,对面的女孩应该是很害怕,后退着,辩解着,拿剪刀的女人气势汹汹,嘴里说着什么。两人都在说话,可是她只看到她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只觉得将要发生很危险的事情。她想阻止她们,想阻止拿剪刀的女人,可是她张张嘴竟然没有声音。想上前阻拦又迈不动脚步,做手势她们却看不到她。觉得她们两人有些熟悉,好像自己认识。但又看不清她们的脸,除了开合的嘴唇其他都比较模糊。那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闺房,模糊看到的摆设都很精致漂亮,房间并不小,可是被这样拉开架势就显得局促了。后退的女孩子碰到了一张身后的椅子,再无路可退,这时看到拿剪刀的女人高高地抬起手,双眼露出了惊恐。拿剪刀的女人瞪大眼睛面目狰狞,咬紧了牙齿,握剪刀的手更加用力,能看到拳头骨节泛白,对那女孩用力地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