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安听了张海清对警察交待的那些话,惊恐万状,他立刻转头看阮小枫,却在心里问自己:那手机录音还要不要交出去,如果不交,还可以说是张海清瞎说。 阮小枫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交!” 江承安大感不可思议:姐你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阮小枫把头凑近他耳边,低声说:“让你姑姑查宋茹和张海清的过往,但是别让张海清知道,我怕他提前准备好说辞。” 江承安冲她郑重点头。 江罗希扭头看着两人,重重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女警员,女警员会意,对阮小枫说:“阮小姐,请跟我来。” 审讯室的光线很晦暗,没有窗,只一盏小灯吊在头顶悠悠地晃。 阮小枫觉得这样有利于让嫌疑人精神涣散,更容易招供,但对于她这种被冤枉了的就是更胜十倍的煎熬了。 女警员问:“姓名?” “阮小枫。” “年龄?” “二十一。” 审讯室外看着的江承安嘟囔了一句:“姐姐好小。”江罗希横他一眼,“再小也比你大七岁呢!”江承安郁闷地闭上嘴。 审讯室里又问:“籍贯?” 阮小枫心想糟了,这得说一个这个世界里有的地名才行吧,瞎说是要露馅的。 她急中生智,说:“本地人。” 女警员没怀疑,低头写下“D市”,又问:“家住哪?” 阮小枫今天上午买充电器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叫“初春花园”的小区,便说了这个。 “家里都有谁?” “爸妈。” 记录好基本情况,女警员开始正式询问与案情相关的内容,“2003年10月9日晚九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哪?” 阮小枫答:“失眠,在大街上晃荡。” “有什么人或者是哪个路段的监控录像能证明吗?” “没有。” “那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嗯。” 女警员又问:“你跟死者宋茹认识吗?” 阮小枫答:“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搅和进来?一副不揪出真凶誓不罢休的架势?” 阮小枫欲哭无泪,她也不想的啊。 “因为我已经莫名其妙地卷进这个案子了,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们怀疑我是凶手,我必须想办法自证清白。刚才张海清说的都是假话,我没有引导他,他真的杀了人,他刚才是诬陷我的。我下午的确去找过他,但是我只是为了套他的话让他承认杀人,他说他根本不认识死者,但是他们一定是认识的,不信你们去调查。” 女警员放下笔,抚了抚额头,很是无语,“你交待的,好像刚好能证明你的确是在引导他,想让他相信他杀了人。” 阮小枫慌张地摇头,“我没有引导他,他真的杀了人,我只是想让他承认。” “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而你没有。”女警员一语中的。 又是不在场证明,要想证明张海清杀人不可能绕过这个不在场证明,他到底是怎么伪造不在场证明的? 江承安在审讯室外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他扯着江罗希的胳膊,焦躁地问:“姑,什么时候才能查到宋茹跟张海清过去有没有恩怨啊?” 江罗希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查案是需要时间的,你以为想要什么结果就能立刻有什么结果吗?小王他们已经去问死者家属了,耐心等着吧。”又对带着阮小枫从审讯室出来的女警员说:“先把她收押吧。” 阮小枫、江承安、女警员都是一愣,女警员怯怯地说:“江队,现在还不符合拘留的条件吧?” 江承安也跟着说:“是啊,姑,还不能拘留吧。” “照我说的做!”江罗希语气铿锵,不容置否。 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一向的独断专横,女警员不敢反抗她,只好照办,她转身向阮小枫伸出手,“阮小姐,请把随身物品交上来吧,尤其是钱和手机。” 阮小枫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再想去读江罗希内心的时候她已经转身走了,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有着什么打算。 她掏出兜里的钱和手机,还有早上新买的充电器、水果刀。她先把充电器和水果刀给了女警员,女警员惊讶地问:“你还随身带把刀子?” 江承安替她解释说:“因为张海清要杀她灭口,姐用来防身的。” “还有这种事。”女警员嘟囔着。 “是啊,他以为我掌握了他杀人的证据。”阮小枫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便要把手机和钱也交给她,想了想后却陡然改变了手的方向,把东西全塞给了江承安,对女警员说,也是对江承安说:“钱本来就是他借我的,我现在还给他,手机我本来也答应给他的,现在也给他了。”她转眼郑重地看着江承安,“如果来电话了,帮我接一下,有可能是我男朋友打来的,你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他应该会想办法帮我的。” 女警员对此没说什么,只是又问:“那你真的有他杀人的证据吗?” 阮小枫两手一摊,“没有,有早就交出来了。” 女警员轻轻叹声气,再没说什么,带着阮小枫径直去了拘留室。 江承安在阮小枫身后喊会救她出去的。 铁门铛啷一声合上了,女警员落了锁后便离开了。 阮小枫抱膝坐在墙角,心想自己这段经历可真够离奇的,在自己的世界没体验过的事到这儿全体验到了。要是这次还能侥幸完成任务的话,要是以后也都能侥幸完成任务的话,真的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爸妈,见到高中的朋友,见到沈沐,见到林惜,见到程依然,这段经历够她吹嘘三天三夜吧。 爸妈现在怎么样了呢?是对着她的遗像哭吗?可是她人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在她原本的世界还有她的尸体吗?若是那个世界里并没有她,她算不算是凭空消失了呢?如果是这样还好,起码她于爸妈而言只是失踪了,他们还有个盼头,盼着她有一天能回去…… “姐,姐……” 熟悉的称谓和声线将她拉回现实。 “你怎么又过来了?”阮小枫走到铁栏杆边,盯着突然出现的江承安。 江承安手伸过铁栏杆,递给她一个包着防油纸的三明治,“姐,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肯定很饿,我带了三明治给你吃,芝士火腿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阮小枫几乎不敢相信他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她饿不饿,她凝神着江承安,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江同学,你再这么暖我可要爱上你了。 “姐你别哭啊。”他慌张地抽出纸巾给她。 阮小枫蹲下去哭,一边抽泣一边说:“你对我太好了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江承安盘腿坐在她面前,“我就是觉得我跟姐很有缘,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我就是能感受到姐的辛苦,觉得姐过得很不容易。而且刚才好神奇啊,姐你竟然猜得到我心里想什么。” 那是因为读心术啊!阮小枫只能在心里叫喊着解释。 她抹掉泪水,接过三明治,大口吃起来,她真的饿坏了。 她边吃边解释:“因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只可能问我交还是不交,所以我才一猜就猜中了,不是什么心有灵犀,只是我有智商而已。” 江承安自欺欺人地说:“反正我就是觉得神奇。”他看阮小枫吃得狼吞虎咽,从兜里掏出小瓶装的矿泉水给她。碰到了她的手机,也一并掏了出来,“对了,姐,你手机里哪个是你男朋友的号码呀?” 阮小枫喝了口水,“问这个干什么?” 江承安支吾着说:“那个……要是他打来电话了,我好有个准备啊。” “你要有什么准备?”阮小枫不再吃东西,好奇地定睛看他。 “就是提前想好怎么跟他说啊,得说得委婉点儿,免得把他吓着了。”江承安笑嘻嘻地看着她,心里却这样说:不接!挂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口是心非。 阮小枫心里笑骂他是幼稚鬼。 她随口撒谎道:“他的电话不用存,我都记在心里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要说谎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如今她的说谎技能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哦。”江承安低着头,双手捏着手机中间,轻一下重一下地使着力,把手机晃得跟个跷跷板一样。 阮小枫看出他有点失落,可他又不说,她只好去读他的内心,他在说:男朋友的电话记在心里,我的电话存也不存一下,只放在手机壳里,多容易丢啊,还得我自己存。 阮小枫的心忽然滞了一瞬,眼前这个才认识了两天的少年,怎么这样在乎自己对他的态度,难道他竟然喜欢她吗? 为什么喜欢她?就因为觉得跟她有缘? 不对,他才十几岁,哪里懂什么是喜欢呢?他只是觉得她是个特别——特别可怜的人而已,一个落魄得要跟小孩子借钱的人。 对,他只是可怜她。 阮小枫这样告诉自己,以为这样便不必有负担了。 隔在铁栏杆外的少年始终闷闷不乐,一直垂着头。仿佛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蓦地抬起头来,恍然记起什么一般:“对了,姐,你手机的时间又乱了,我给调回来了。” 阮小枫不在意地说:“哦,没关系,因为我关过一次机,所以时间才乱的。” 她又拿起三明治要咬,东西送到嘴边,双手却顿住了,电光火石间想到一件事,她好像知道张海清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伪造的了。 她兴奋地说:“江承安,我问你件事。”她这般严肃的开场白着实吓着少年了,他讷讷地说:“嗯,姐你问。” “如果你晚上想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的,你会怎么做?” “看表啊。或者,看手机。” “是看表,看手机,不是看星星月亮的位置什么的吧?” “当然不……哦!我知道姐你要说什么了!”江承安瞪大双眼,眼神无比灿亮。 “张海清的不在场证明!”两人异口同声。 阮小枫分析道:“张海清可以趁同事不注意的时候调整时间,把屋子里的钟表和同事的手机都调快两个半小时,这样时间明明是九点半,那两个同事却以为是十二点了,而且因为他们那晚在打牌,玩得高兴,高兴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快,所以意外发现已经是十二点了也没有怀疑,而是立刻就去睡了。还有啊,为了确保他们睡着后不再醒来,或者睡着前就精神萎靡,张海清很有可能提前给他们下了安眠药,他们在困倦的状态下就更不会怀疑时间有问题了。并且这样张海清也不必非等到他们睡熟才敢动身,不用浪费时间。” 江承安接着她话说:“还有啊,张海清他们住的地方是酒店提供的廉租房,就在酒店附近,五分钟就能走到,这又为他省去了不少时间。其实张海清完全有作案时间,他的不在场证明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对。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江承安认真地点头说:“知道。去找和张海清合租的同事,问他们张海清能不能接触到他们的手机并且调整时间。” 阮小枫说:“嗯,但你不用亲自去,你只告诉你姑姑就好了。张海清是杀人犯,他很危险,不要一个人接触他。” “嗯。” 阮小枫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警方现在应该还有人在查看监控录像,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排除筛查的,但是他们一定没在案发时间前后的监控录像里看到张海清,不然早逮捕他了,可张海清一定是去过案发现场的,而且我们刚才猜了,他有可能是在九点半之后去的,如果他去了但又没在录像里让人发现,那他一定是变装了。当然,江队长可能会想到这一点,但你还是跟她说一声,请她让下属仔细留意那些戴了帽子、眼镜,有胡子,或者看起来像是戴了假发的人。” “行,我都记下了。”江承安站起身,信誓旦旦地对阮小枫说,“姐,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阮小枫站在铁牢里,看着跑远的少年,觉得她在这个世界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