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枫离开后，江罗希问江承安：“我来之前你们俩都聊什么呢？”　　　　“也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她大学的事。”　　　　“她大几了，哪个大学的，学的什么专业？”　　　　面对江罗希查户口式的询问，江承安无奈地冲她翻了个白眼，然后说：“姐说她的大学就是一个三流大学，她不好意思说，我也就没再问。姐今年上大三，是英语专业的。”　　　　江罗希一面往外走一面说：“三流大学？不管是好大学还是坏大学，听说英语专业大三都有很多专业课，作业也很难写，她这么清闲，不是什么好学生吧？”　　　　“才不是呢，姐说她还拿奖学金呢！”　　　　两人走到大马路边，江罗希拦了辆出租车，跟江承安坐进去，又问他：“阮小枫到底为什么要跟你借一千块钱？她告诉你原因了吗？”　　　　江承安系好安全带，郑重地望着后视镜里那个面容严肃的女人，“姑，你看到姐额头上的伤疤了吗？那是她两个月前车祸留下的，当时治伤花了不少钱，学校不给报销那么多，她坐的出租车的司机也赔不起，然后姐家里又不是很有钱，所以她现在挺需要钱的。”这些都是阮小枫告诉他的，都是实话。“姐当时就是坐副驾驶位置上发生的车祸，她到现在都不敢再坐副驾驶位。”　　　　“哦，那她还挺可怜的。”江罗希口气淡淡地说，不是她冷血，只是她当警察的，不幸的事见得太多了。　　　　而且，她对阮小枫这个人，始终是怀疑的。　　　　过了会儿，江承安突然笑眯眯地看着江罗希，讨好地说：“姑，一会儿姐要是给你发来她的电话号码，你给我发一个呗。”　　　　江罗希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语重心长道：“承安，你不小了，有些话我也可以跟你说了，你现在不要想着恋爱的事，要想也不要想阮小枫，她比你大七岁，而且她也有男朋友，你喜欢她能有什么结果吗？她能甩了她男朋友跟你在一起吗？就算她能，你爸能允许你跟比你大的女人在一起吗？你爸虽然忙，不总管你，逃课什么的他也不在乎，但是这种大事他不可能不管的。不是姑姑打击你，不过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江承安沉默地扭头看向车窗外，半晌才语气颓丧地说：“知道了。”　　　　宋至荣下榻的酒店是万世国际大酒店，这家酒店一直都是百盛的竞争对手，因为女儿死在了百盛酒店，他自然不肯再去住百盛。　　　　因为是作为嫌疑人去让死者家属指认的，所以阮小枫和张海清都带着手铐，分站在电梯里两边的角落，中间站着江罗希和她四个下属。江罗希今天特意打了领带，以便佩戴那个做成领带夹模样的微型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是阮小枫拜托她一定要带上的，这样录到了张海清和宋至荣的表情动作，才好回去分析。　　　　江承安今天也跟来了，他站在阮小枫身旁，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皮夹克，上面镶扣着很多金属挂饰，让人丝毫看不出衣服领口夹了一个钮扣样子的微型摄像头。同样，这也是阮小枫要求的，因为要录两个人的表情。　　　　进了宋至荣所住的豪华总统套房，江罗希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指示下属押着阮小枫和张海清站在他对面，她自己也站在一旁，专门录对面宋至荣的表情。江承安则悄悄挪步到张海清斜对面，拍摄他的表情。　　　　阮小枫一进门便任由押着她的警员推搡她站在该站的位置，她只管注意张海清和宋至荣的眼睛，生怕错过半句他们的内心台词。　　　　张海清盯着那张他恨了十年的脸，轻轻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宋至荣，你女儿死了你很伤心吧？你那么爱她，那么宠她，甚至自己投资拍电影让她当主角，只可惜她现在死了，你当年让她拍完那部电影多好，现在也可以留作纪念，只可惜你没有。你指认我吧，说出你当年送我进精神病院的事实，说说你那些违法勾当，可是你敢吗？你敢吗？　　　　宋至荣在遮掩心绪这方面明显更老辣，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张海清的脸，心里却刻毒地骂着：到底还是从精神病院出来了啊，张海清。要不是我现在的生意承受不起□□，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你等着吧，等我两个礼拜后签完合同，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江罗希见宋至荣已经开始打量两位嫌疑犯，便问：“宋董事长，您认识这两个人吗？”　　　　宋至荣摇摇头：“都不认识。”　　　　“您再仔细看看，也许是宋小姐很久前认识的人。”　　　　宋至荣端详着阮小枫，说：“很久前这小丫头才多大，怎么可能跟小茹有仇？”说完他又转向张海清，“至于他，我确定，不认识。”　　　　“好吧。”江罗希泄气地说，“打扰您了。”对身后的四个刑警使个眼色，他们便立刻带了阮小枫和张海清先出去了。　　　　站在走廊里等候的时候，阮小枫又去读张海清的内心，他在想：警方现在是同等怀疑我跟这个臭丫头，要不要更进一步地栽赃她呢？反正宋至荣看起来是不敢说认识我的，现在要想彻底了结此事，只能把她变成凶手。　　　　得知他有这样的想法，阮小枫反而很高兴，因为她知道，比起张海清，其实警方现在是更相信她的，她不怕被栽赃，她最怕的是找不出张海清杀人的证据，但如果他肯把证据主动拿出来栽赃她那最好不过了。　　　　江罗希从酒店套房里出来，让人送张海清回去。她则带着阮小枫、江承安和那个经常给他开车的男警察回警局。　　　　回去的路上，江罗希说：“刚才我跟宋至荣说了，宋茹的社会关系基本调查完了，没有谁有杀她的动机和杀她的可能，我让他再次确认是否认识张海清，他还是说不认识。”她从后视镜里迎上阮小枫的视线，问：“你能看出来他们从前认识吗？”　　　　阮小枫听了江罗希的话后，不禁要想：原来真的再没有人有杀害宋茹的动机和可能，所以如果自己不介入进来，警方查不到张海清这个人，这件案子会成为死案吗？　　　　她从思绪中回神，说：“嗯，他们绝对认识。等会儿我们回去看录像就知道了，他们看对方的表情绝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该有的表情。”　　　　回到警局，阮小枫把刚才拍摄的录像定格在张海清冷笑的画面，说：“如果张海清不认识宋至荣，那对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有人会是这个表情吗？冷笑。笑什么呢？当然是笑他女儿死了。还有宋至荣……”她切换到江罗希拍摄的录像，“我跟张海清对他而言都是杀他女儿的嫌疑人，按理说他看我们两个人的神情该是一样的，可是你们看，一样吗？”　　　　“不一样。”江承安惊奇地说，“他看你就只是好奇地打量，但看张海清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眼神却像是别有深意，而且好像还挺厌恶的，跟姑你那天看姐的眼神差不多。”　　　　江罗希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直起腰身，疑惑地嘟囔道：“他们好像真的认识，那他们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呢？”　　　　“一定是因为宋至荣对张海清做过什么非法的坏事，而宋至荣不能让自己违法的事被宣扬出去，这样有损他名声，不利于他做生意。”阮小枫立刻趁机将自己听到的那两个仇敌的内心秘密透露出去。　　　　“非法的坏事？”江罗希喃喃道。　　　　“张海清这辈子也没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他人生里唯一一次不寻常的经历就是住进精神病院。如果他并不是因为精神病被送进去治疗的，而是遭人欺侮被送去那里受折磨呢？宋至荣，他有这个本事的。”　　　　江罗希思索半晌，而后认同道：“这倒是个调查思路。”　　　　这时江承安问：“那如果真是宋至荣跟张海清有仇，那宋茹算是替她爸死的吗？”　　　　“可能是吧。”阮小枫说。不过有一点儿她想不明白，张海清当时为什么会想都是宋茹害的呢？是不是原本跟他有仇的只是宋茹，后来宋至荣又出面处理了他，他才又记恨起宋至荣来？还有，刚才张海清为什么会特别想到那部电影呢？那电影会是引燃新仇旧恨的□□吗？　　　　“姐，你想什么呢？”江承安打断了她的思路。　　　　“没什么。”她冲江承安摇摇头，又问江罗希：“江队长，查张海清进精神病院的事的时候，会查一下他为什么得罪宋至荣吧？”　　　　“查的就是这个啊！”　　　　“哦，我还以为只是查谁把他送进去的。”这样的话应该会查到那部电影吧，想了想她又问：“那得查多久？”　　　　江罗希略显愁怅地说：“这个要很长时间，因为宋茹不是本市人，张海清原籍也不是这里的，都得跨省查，三四天吧。”　　　　“三四天！”阮小枫惊呼一声。那查完了就只剩一天的时间能把张海清送进监牢，自己能办到吗？“那这三四天我们干什么呀？”　　　　江承安也问：“是啊，我们干什么呀？”　　　　“我们什么我们！”江罗希斥道，“明天不是周一吗？你俩各自回学校上课，我们警方来接着查。”　　　　阮小枫连忙装作乖巧地说：“哦哦，那你们接下来查什么啊？”　　　　江罗希目光复杂地看着阮小枫：这女孩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案子？　　　　阮小枫赶紧解释说：“您也知道，我平时写推理小说的嘛，为了写得贴近生活一点，能跟警察一起办办案，体验体验，那就最好了。我周一课不多，就四节，还有两节是高级论文写作，不找老师改论文的话不用去，我要是上完早上那两节课了，能过来吗？”　　　　江罗希还在犹豫时，江承安就迫切地问：“姑，我也能过来吧？”　　　　回答他江罗希就不必为难了，她斩钉截铁地说：“不能！你要是再逃课你们老师恐怕又要请我去她办公室了，身为六河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长，总因为侄子逃课去你们学校，我很丢脸的！”　　　　“嘿嘿，姑，这对你来说不都是家常便饭了吗？”　　　　江罗希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滚、一、边、去。”　　　　阮小枫看了一会儿这两人唱戏，再次问：“那个，江队长，我可以……”　　　　“你也不行。”江罗希觉得她要是让阮小枫再参与进来，江承安势必也会死缠烂打地要跟过来。她客气地说：“阮小姐虽然帮了我们很多忙，但是查案到底是我们警察的职责，不劳市民费心，而且有些案件机密也不好透露给外人。再说了，我们接下来都是针对案发现场的一些线索做调查比对工作，再就是查看监控录像，找找乔装打扮的人，阮小姐到底没干过我们这行，不熟悉我们的办案方法，帮不上忙的。不过阮小姐放心，如果我们最终找到了给凶手定罪的证据，一定第一个通知阮小姐。”　　　　既然人家都说得这么客气周密了，阮小枫实在再没借口硬挤进办案队伍了。她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同时白了江承安一眼：都是你害的。　　　　她最后又说：“张海清最近说不定会做些什么栽赃我的事，你们如果人手够得话，可不可以派个人监视他？”　　　　江罗希目光阴冷地扫了她一眼，昂起脸说：“用不着阮小姐教我怎么办案。行了，你们两个各自回家吧，我要去安排人查张海清被送进精神病院的事情了。”说完就雷厉风行地去跟下属交待了。　　　　阮小枫站在警局门前的台阶上，觉得江罗希说得也对，鉴证科技术队才能干的事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那接下来的三四天难道就什么也不做吗？　　　　要不要去赚点钱呢？去到下一个地方可不一定能碰上江承安这样的傻孩子，到时找谁借钱花呢？对，应该去赚点钱。　　　　刚才江罗希说江承安逃课频率很高，那他一定是差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认识的朋友也一定是差生，他自己也说过他朋友找他都是打游戏，那么多学习不好的人当中会不会有某一个需要请家教呢？　　　　想到这儿，她立刻问同她一起出来的少年，“喂，江承安，你认不认识需要请家教的同学？我想赚点钱花。”　　　　“嗯……认识啊。我就需要请一个家教，我们今年刚学化学，我学得不太好。”　　　　“真的不好吗？”阮小枫俯身凑近他的脸，去看他的眼睛，他在说：我得满分呢，但是得让姐有钱赚啊。　　　　整天逃课还能考满分，真是神奇啊。阮小枫默默地惊叹着，说：“你在骗我，你并不需要一个家教，算了，不用你帮我找了，我自己去找。”　　　　“别别别，我有个朋友学习特别差，肯定需要找家教，姐你等会儿，我问问。”他一面掏手机一面疑惑地想：好奇怪，姐怎么像是看我眼睛就知道我想什么呢？　　　　他背过身去发短信，发完又转过来问：“姐你肯定能教英语对吧，我们班大部分男生英语都不好，我找了一个家有钱的，课时费能付得多的。”　　　　阮小枫点了点头问：“你那个同学是想学这学期的内容吗？”　　　　“对。”江承安想：其实他学什么都无所谓。　　　　学什么都无所谓？阮小枫一愣，问：“那个……你刚才为什么背着我发短信？”　　　　“哦，防我姑防习惯了，导致现在有人站我旁边，我都是背着人家打字的。”江承安回避着阮小枫的视线，心说可不能让你知道我发的什么短信，不然你一定不去了。　　　　“你……”阮小枫错愕。　　　　江承安说：“每晚7点半到9点，一个半小时，两百，可以的吧。”　　　　“……嗯。”　　　　江承安看了看表，“姐，现在已经中午11点多了，咱俩一起吃午饭好吗？”　　　　阮小枫立即拒绝道：“不好……我不喜欢没准备就给人讲课，我回去简单吃点什么就可以了，我想挤出时间备课。”　　　　江承安哦了一声，“那也行，我也回去把这两天的作业补一补。姐，你家住初春花园是吧？晚上7点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来接你去我同学家。拜拜。”他怕阮小枫拒绝，说完立刻挥手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