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刘喜所说,顾子湛一行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前面的小镇。这个小镇叫栖霞镇,是一个影视剧中十分常见的古代小镇的名字。
顾子湛没有再坐马车,换成骑马而行。
打马停在雨后初晴的斜阳里,看着小镇低矮墙垣上被晚霞映照的“栖霞镇”这三个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疲倦。
先前若不是顾澈留给她的这具身体武功高强反应迅捷,只怕她早已死在秋霞手上了。如今生死颠了个个儿,那个叫秋霞的侍女,再也看不到这片晚霞,也再也到不了这栖霞镇。
她不是圣母,不会去同情一个要害她性命的人,但也做不到视人命如蝼蚁草芥。心中涌起阵阵悲凉,却说不清是为了谁。
收拾好心情,顾子湛路过街边的人群和商铺时,不由自主的会多看几眼。
但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却始终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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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刘喜的打点,顾子湛的吃住都被安排的十分妥当。用过晚膳后,顾子湛便把春晖单独叫住了。
春晖这个小丫头显然还未从之前的惊吓中缓过来,见顾子湛单独留下自己,心中惶恐更甚,不待顾子湛开口,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
顾子湛一惊之下,下意识想要伸手把春晖扶起来,就看她已经抽噎着哭了。
一边哭,春晖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呜呜呜,世子爷,奴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秋霞姐姐会,会这么做......秋霞姐姐平日里,平日里待我很好的,我入府的时候,年纪小,我什么都不会做,总会被嬷嬷们打骂,也是秋霞姐姐在帮我......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呜呜呜,奴婢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在顾子湛眼里,春晖就是个小孩子,眼看她哭成这样,心里也有些难过。想来行刺这种大事,秋霞也不会让个小孩子知晓。况且现在回想,秋霞与屋外那些刺客不同,她确实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但据段勇禀报,秋霞舌下藏的毒,与屋外那些刺客们服的是同一种,应当是一伙儿的没错。但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又为何要杀她,顾子湛翻遍了脑中顾澈留下的所有记忆,依然理不出头绪。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背后之人知道她要回京,也知道他们会走那一条山路,更知道秋霞会贴身伺候她。想到这里,顾子湛顿觉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
只怕这幕后之人,与豫王府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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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湛在那边皱眉沉思,而这边,春晖还在哭个不停。
待顾子湛收回心神,就听到耳边,春晖这个小丫头已经在抽抽搭搭的讲起往事,不,是蠢事了。
什么因为年纪小贪睡起不来,被嬷嬷们脱了裤子打屁股;什么因为贪嘴吃掉了一整盘炒黄豆而忍不住一直放屁,被嬷嬷们打了屁股;什么因为笨手笨脚砸碎了一个王妃喜爱的花瓶被嬷嬷们打屁股;还有什么因为学着话本子上讲的半夜坐在院子里吸收天地精华,被嬷嬷们认为脑子坏掉了而打屁股......诸如此类,顾子湛听着都替她屁股疼。
但春晖说的每一句话里都有秋霞,都有那个一直照顾她、保护她,替她受责罚的,已经死去的秋霞。
这让顾子湛又有些好笑,又觉得难过。长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轻轻摸摸春晖的脑袋。对她开口安抚:“都过去了,以后没了你的秋霞姐姐,还有本世子。只要你忠心待我,我必会护你周全。”
春晖抬起头,一双哭的通红的核桃眼看向顾子湛。秋霞因谋刺失败自戕,死生皆自取,旁人谁都怨不得。可她实在无法相信秋霞是坏人,只觉得心中的难过,要把胸口都撑炸了。
本就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此刻对上顾子湛关爱的眼神,听着她温柔的话语,春晖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顾子湛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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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是段勇。
“少爷,老爷派人传来书信,属下来拿给您。”
顾子湛正被春晖的哭功震撼到绝望,段勇此时而来,她如蒙大赦,连忙开口应声,“从毅快进来!”
于是段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的世子爷,正蹲在地上,一只袖子被春晖抱去擦眼泪,拿眼巴巴地看着他。
“从毅,你快来帮我哄哄她!”少年目光澄澈,几分狼狈,几分可怜。
段勇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只可惜段勇也是个嘴笨的,绕来绕去就只会说一句“别哭了”。到了后来,也跟顾子湛一起,蹲在地上,看着彼此互相叹气。
眼看春晖哭得都开始打嗝了,顾子湛实在没办法,咬咬牙虎起脸,凶巴巴地对春晖道:“不许哭了,再哭本公子就让段卫长把你丢出去喂狼!”
春晖立刻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看着他俩。段勇也及时摆出一脸凶恶的表情,吓得春晖一连打了好几个嗝,才总算止住了哭。
又想起之前顾子湛的话,抽抽嗒嗒保证:“世子爷,世子爷,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伺候您,绝对不、不会有坏心的。”
顾子湛长叹一声,拍拍她的脑袋,“快去把你的猴子脸洗干净吧,好好睡一觉,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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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春晖出去后,段勇便将豫王的书信交给了顾子湛。
顾子湛先没有将信打开,反而笑了笑,说道:“方才,我本意是想问问春晖,那个秋霞今日可有什么反常之处,只是那小丫头哭的厉害,我都没能开得了口。”
“但她虽哭的厉害,断断续续的,我还是大约听出了些。秋霞这人,在府里已有七八年,平日里处事周全,为人细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对主子们也算忠心。”
“这样,就有些奇怪了。”
段勇闻言,神情也是一肃。抬眼看向顾子湛,就见她长眉一扬,开口道:“从毅,你觉得呢?”
段勇被她眼中的深意一震,忙抱拳道:“属下、属下愚钝——”
顾子湛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站起身,缓缓踱步至烛台前,顾子湛点燃灯芯,开口道:“我在王府住的时候不多,也从未与秋霞打过交道,此事,绝非我们之间的恩怨。况且,那些死士,也绝非寻常之人,能够豢养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