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琴落慌忙问道:“寒大哥,你怎么了?”一边扶他复又坐下。 寒月凡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 赵琴落轻轻的帮他抚揉着腰部,两人都是默默无语。 又是缓了好一会,寒月凡睁开眼睛,看了看床榻上的欣儿道:“阿落,还是扶我走吧。这里有个外人,我想我们两个在一起。” 赵琴落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寒月凡,此时的他仿若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如纯真少年般把一切的信任给予她。 “我也想只跟你在一起。” 赵琴落低语出这句话,却也是献出了全部的真诚。 寒月凡经过这会的调整,应是感觉好了些,因为此刻赵琴落并没有方才那般费力地架着他的感觉。 在赵琴落的搀扶下,两人轻掩上欣儿的房间,同入了王婶家的西屋。 屋内陈设简单,看得出之前的主人是位年轻男子,想必王婶的儿子了。 日落时分,凝儿给他们送来了饭菜,然后和李婶同留下照顾欣儿。 银花村如今口粮紧缺,为他们准备的饭菜却仍是颇为丰盛,赵琴落有些于心不忍。 于他们而言,银花村的一切终究算个过客,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力所能及。但是对于银花村剩下的这些孤儿寡母来说,自己和寒月凡成了他们黑暗绝望途中的一抹朦胧的希望之光。 对于饭食,赵琴落一向胃口很好。 可是寒月凡用饭却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自从赵琴落认识他以来,似乎除了鱼之外,这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他都食之无味。 他爱吃各种类的鱼,也能将一条普普通通的鱼做出很多难以想象的式样,各个光彩夺目,色味俱佳。 初识的时候赵琴落甚至问过他是不是曾是渔夫。 “没有胃口?“ 看着寒月凡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筷子,赵琴落禁不住问道。 寒月凡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 “没有道理啊,”赵琴落皱眉担忧:“整整一天了,你都不饿?” 寒月凡还是“嗯”了一声。 赵琴落奇怪他的反应:“是不是腰又不舒服?” 不想寒月凡却摇摇头:“不是,刚才那么严重是因为僵坐的时间长了。原也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碍事。只是没有胃口,觉得自己身上很脏。” 洁癖到这种程度? 赵琴落哑口无言。 “就因为这个?” 寒月凡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个还不够吗?你能做到一身臭汗还能大快朵颐?” 赵琴落刚想说话,寒月凡道:“这句话不该问,你的确能做到。” “……” 和寒月凡相处,需要一颗足够坚强的心脏,赵琴落暗自自我安慰。 虽然赵琴落实在是不能理解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宁愿饿着肚子,还累的半死也要先去沐浴。 更何况,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但是赵琴落还是麻溜地忙活了起来。 一应物品放置安好后,取水,烧水……赵琴落的动作很娴熟。 寒月凡则在床榻上躺着休息。 赵琴落在浴房忙碌不可开交,间隙回屋却瞥见寒月凡怡然自得地躺着,动也不动,半点忙都不帮。 “看不出你可真会享受。” 寒月凡曲了下腿,悠悠然:“当然,我是病人。” 赵琴落切了一声:“还是个要求甚多的病人。看在你费心老力救治欣儿的面子上,今日就姑且让你小人得志一会,洗浴用具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寒月凡屈身下床:“那我们去吧。” 赵琴落瞪大眼睛:“我们?” 寒月凡点头:“可不是?你不在旁照看,万一我一头栽水里淹死了呢。” 赵琴落翻眼损道:“淹死更好,免得你再毒舌害人了。” 嘴上这样说,赵琴落还是伸手去扶他。 寒月凡露出满足的笑容,赵琴落唏嘘道:“为什么我有跌落贼船之感?” 寒月凡满脸阴笑:“那可不是早就入贼窝了。” 赵琴落只道寒月凡方才是说笑,陪他来到浴房正要离去,寒月凡却拉着赵琴落的手迟迟不松。 赵琴落不知所以,小鹿乱撞,下意识地向后躲。 寒月凡忽的轻使出劲力将她揽入怀中。 赵琴落嘤语:“寒大哥,虽说我心于你,可是毕竟没有征询长辈同意,如今私下这般卿卿我我,恐怕不好。” 寒月凡吻着赵琴落的耳垂,在她耳畔轻语:“有何不好,都是江湖儿女。” 赵琴落紧张地不知所措:“可我……觉得,还没有准备好。” 寒月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还需如何准备。” 赵琴落心道怎么如此木讷,不成还需要她明说来? 赵琴落的手指因为紧张来回缠绕摆弄着,寒月凡的手也蹭了上去。 “阿落,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小动作吗?” 被她看穿了,赵琴落下意识地将手松开,寒月凡却一把握住。 “好疼,使那么大力气做什么。” 寒月凡手上的力道是要把她的手指捏碎吗? 寒月凡的声音忽然变得忧伤:“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赵琴落不解他何出此问:“当然会啊,寒大哥?” 赵琴落轻声唤他不见回答,便想转过头来看寒月凡,却被他箍得很紧,动弹不得。 寒月凡好像要把她吞到骨头缝里去一样。 赵琴落感寒月凡的不安心,虽然这份不安来的莫名其妙,可是她可以分明感受到他慌乱又矛盾的情绪。 “寒大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阿。” 寒月凡将赵琴落抱得更紧了。 他在她的耳畔,颈脖处厮磨了很久,末了,松开了环着赵琴落的手,将她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 “可是,我母亲对我说……”寒月凡的语调充满了哀伤:“快乐是稍纵即逝的。” “快乐是稍纵即逝的……” “金合欢的花语是什么?” “稍纵即逝的快乐……” 原来如此,寒月凡的不安来源于她的母亲。 到底是为什么,一个母亲要对她的孩子灌输这样消怠的思想? “不是的,”赵琴落连连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你母亲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故事,又为何要如此对你说。可是,快乐不会是稍纵即逝的,只要我们珍惜,并且去努力抓住快乐,它会陪我们一生一世。” 赵琴落的目光凝向寒月凡漆黑深邃的眼眸,那里有她读不懂地故事,有她触及不到的伤痛。 “我不配拥有快乐。” 寒月凡忽又变得些许激动,又饱含愤恨,倔强地道:“我父亲曾说我不配拥有快乐。可是我不信,阿落,即使是稍纵即逝的,我也想去争取。但我不知道,如此这般,是不是我的自私。对你,是不是好的?” 赵琴落从小顺风顺水,虽然娘亲从小不在身边,可是爹对她极尽宠爱。 她的人生从来只看到美好与希望,只有这次江湖之行,她才感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 她的无法想象一个父亲用这种近乎诅咒的恶言来对自己的孩子。 “不会的。寒大哥,你对我好,又如何会是害了我呢?这一路走来,若没有你的相助,我早就麻烦连连。还有五毒门的保全,不也全是因为你吗?” 寒月凡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扣着赵琴落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腰间。 轻轻一拉,外衫尽褪…… “这……” 赵琴落羞涩地低下了头。 “阿落,我答应过你的,会让你知道一个完完整整的我。” 寒月凡说着,自己解开亵衣,一个男人的身躯全整地呈现在赵琴落面前。 伤痕累累,各种丑陋的疤痕纵横交错地缠绕着这具身体。 横七竖八地刀伤,剑伤。 重重叠叠的陈年鞭伤,烙记。 还有数不清地,看不出是如何造成的伤疤。 胸口处的鞭痕和烙记最多,疤痕已新旧覆盖,原本肌肤的颜色已经完全被覆盖。 肋骨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分明,一道七八寸长,两指来来宽的伤疤贯穿左右两肋,几乎要将人横斩两断。 腰间一圈白色纱布甚为扎眼。 赵琴落双手颤抖地抚上他的胸口的烙痕,肋上的骨伤。 粗糙不平,处处硌手。 肋骨上不知道是因为伤口没有被好好处理还是其他原因,尽然有两处异样的凸起。 “怎么会有这么多伤?”赵琴落觉得心如刀绞,这一道道伤口此刻都在无比狰狞地撕扯着她的心。 “怎么会这么多伤?” 赵琴落婆娑着寒月凡的身体,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转到他的身后。 背上也同样地触目惊心。 单看这样惨痛的伤疤,赵琴落几乎无法相信,受过这样多伤痕摧残的身体,此刻还活着。 而这千疮百孔的身体,是她的寒大哥的。 是那个她心尖上的人。 她心尖上的人被这般□□,她的心也被狠狠地暴虐着。 “阿落,”寒月凡见赵琴落反应如此大,有些后悔,想去披上衣服:“我应知道这些会吓着你的,是我不好。你别看了。” “不!” 赵琴落止住寒月凡手上的动作:“不害怕,我怎么会害怕呢?” “可是它们很丑陋。我有时候自己看都觉得有点恶心。” “不要这样说,”赵琴落将粉嫩光滑的脸颊紧贴到寒月凡的胸口。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耳畔是他砰砰的心跳。 “不丑,不恶心。它们都在告诉我……” 赵琴落的眼泪无声地滑下。 “告诉我,遇到我之前你受过怎样的苦。告诉我,今后的日子里,我要怎样加倍地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