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糕点喝着茶,就好像是多年老友一样闲聊着,如果对面不是顾淑珍,那么萧昭月会觉得惬意,但对面和善的笑脸却不曾改变,总让人有些害怕微笑之下的恶意。 才刚来不久,萧昭月一时也找不到借口告辞,她看了看身边的莫烟,状似随意的整理了一下碎发。 莫烟看见后迅速垂下眼眸,跪伏在地:“小姐恕罪,夫人临走前让奴婢带来匹新绸缎赠与太子妃和小皇子,因放在后面的马车上就给忘了,奴婢这就带人去取过来。” “快去快回。”萧昭月假装薄怒的训斥着,看着莫烟快速的离开后才转回了视线,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大概是只顾着拿长命锁了,倒忘了那几匹绸缎。” “没事的,这不是去拿了吗?”顾淑珍见茶点吃得差不多了,终于起身说道,“走吧,带你去看看我新得的几幅字画。” “太子妃最近喜欢上收藏字画了吗?城里那家古树斋还不错。” “算不上收藏吧,就是生了蒲儿之后也不能太劳神,想着欣赏欣赏字画,心情会好一些。正好下面的人送的礼物中,也有珍贵字画,顺势就收下了。”顾淑珍走在前面,语调和缓不紧不慢。 萧昭月并没有接话,她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数着地砖,脑中在思考着等会儿莫烟去哪里变几匹绸缎来,又会说什么样的借口帮自己脱身。 不得不说齐王送来的这两个侍女是真的很合自己胃口,该说话的时候出言谨慎条理清晰,不该说话的时候观察四周警惕心极高,没事的时候经常会教上自己一些简单的认毒防身的学问。这才是真的一心服务于主人的下人,比起之前的凌南,确实要好用太多了。但是凌南比起他们,又更接近于一个普通人,虽然常年挂着冷漠的表情,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的喜怒哀乐还是能察觉到的。 “到了。” 书房虽然离正殿并不远,但走进门内环顾一圈后还是相当宽敞的。靠里侧的墙边有三排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籍,向阳的窗户那里摆着一张很大的深褐色书桌。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字画,墙角还摆了两盆迷迭香。 萧昭月看着宫女们取出那几幅字画,心里却不是怎么愿意鉴赏,夸赞的话大多千篇一律,前朝名仕的笔墨很多又多是仿出来的,画技先不论,题材不一样就需要好好研究才谈得上鉴赏得当,她不过是有几分知识底蕴,真迹可不敢妄自评论,假的又不好和顾淑珍开口。 “瞧你紧张的,这些都是前些日子蒲儿满月时送的,都是仿前朝张子谦和严泊松的,你只需稍稍跟我讲讲仿得如何就好,这些看完了也就收进库房的。”大概是看出了萧昭月的纠结,顾淑珍很轻易的点破了这个难处。 “……是。” 一开始,萧昭月只是简单地分析一下字画的风格和所展现的形态,后来又给顾淑珍讲了一番张子谦和严泊松的风格与代表作品,断断续续的讲了一个时辰,她隐约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书房中的宫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全退了出去,现在只剩下她和顾淑珍两个人待在房间里。已经一个时辰了莫烟还没有回来,这太反常了。就算莫烟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她也应该会通知守着马车的莫奕过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说起这些字画,也巧得很,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正当萧昭月端着茶思考着该找个借口溜出去的时候,顾淑珍却突然问起了字画之外的事情。 “谁?” “是原乾州的刺史董俊良。” “……乾州?”萧昭月现在对那一片地名十分敏感,一听到乾州的事情,立刻看向顾淑珍,“他被罢官了?” “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脑袋没丢了就不错了。”顾淑珍冷笑道,“你看看,乾州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董俊良还有心思亲自挑选礼品送上京城来,心思花在什么地方就要付出什么代价。” “太子妃说的是。” 顾淑珍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指责乾州刺史不作为,却把精力花在讨好上级达官贵人上,但是万一她话里有话说的是齐王造反的事情,那么这么讲出来是在警告自己?又或者是给自己一个表明态度的机会? “你什么时候也和那些人一样,只知道应和却不说自己的想法了?”顾淑珍显然不想这么简单的绕开这个话题,她绕过桌子走了过来,“平乐县主,你说,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萧昭月不敢相信顾淑珍居然说出这种话,议论国家大事可是她们这些女子间的忌讳。 “太子妃?咱们还是聊聊字画吧,说起……” “你在顾忌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三哥去了一个多么凶险的地方吗?”顾淑珍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是初见时恬淡温柔的美人模样了,她此刻冷着脸,语气并无起伏。 萧昭月本来打算沉默,但是一听到关于自家三哥的事情,还是忍不住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乾州动乱的可不止是昌平镇,昌平镇不过是起头的和最有威望的罢了。再说了,那边的官员大多数已经逃离撤退到万州,你说还剩下多少可以调动的官员和军队呢?” “我听说军队会从州师剩余的军队里调派,人员也一样。”萧昭月不明白顾淑珍为什么会提到这个问题,她倒是担心过军队的粮饷,不过舅舅也在万州,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顾淑珍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又笑了起来,这种诡异的转变让萧昭月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在皇宫里待久了,快被逼疯了。 正当萧昭月想着莫烟莫奕怎么还不来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太子妃!不好啦!大皇子将二皇子打了,曲良娣正要责罚大皇子呢!” 顾淑珍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仿佛很不想去管这些事情一样,她应道:“赶快请人去和太子说一声,我马上就过去。”转头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萧昭月,无奈道:“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走在路上的时候,萧昭月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幸好幸好,差点就顺着顾淑珍的话往下讲了。不过,这种家务事自己跟着去也很尴尬啊。 太子自成婚到现在算上刚出生的嫡子一共有三子三女,其中二皇子和大皇女是太子良娣曲婉婷所生,二皇女是杜玲杜夫人所生,大皇子是凌南所生,三皇女是范孺人所出。 有关凌南的消息,萧昭月有意无意还是会探听一些,最初也是好奇居多,后来想着毕竟凌南也尽心尽力的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听说曲婉婷刚嫁给太子的时候也是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直到传来凌南怀孕的消息后,听说当时就发了好大的火,差点没说出弄死凌南的话来。 最后还是皇后发话,说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应该重视不能马虎,这才分了一个小宫殿给凌南,拨了几个宫女去伺候她,算是成了半个主子,在生下大皇子后终于封了个夫人。 还没进宫殿,就听见里面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和女人气急败坏的责骂声。萧昭月虽然不是久居深宫的皇室成员,但是也知道在宫里是不能这样喜形于色的,尤其是当自己还不是这宫里职责范围内掌权的最高者。 这么看来,曲婉婷,是真的几年来都没什么长进,活该不受太子的喜爱。在这个深宫里,你可以有缺点但绝不能没脑子认不清地位差距和职责分配,愚蠢的女人一辈子都只能摆在那里当花瓶。 “这又是怎么了?听人说阿芥和苍儿玩的时候闹别扭了?”顾淑珍看着这对胡搅蛮缠的母子就头疼,三天两头的闹事不得安生,偏偏因为她爹是户部尚书,也算得上是自己爹爹这边阵营的人,自己也不好重罚她。 “太子妃!您瞧瞧我们苍儿的脸,都伤着了!”曲婉婷这些天刚好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但是刚刚开始,不管说了多么难听的话都没办法让凌南这个闷葫芦有所表示,无论她怎么发火凌南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死人样,就是护着那个小贱种不退开。 顾淑珍瞧了瞧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二皇子,也知道这孩子娇生惯养的霸道惯了,有力气哭成这样肯定也没有多大的事,小孩子之间玩闹能出什么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宫女们看着,指不定就是擦了碰了,二皇子娇气就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大皇子将二皇子推倒在地上……” 一个宫女正要说下去,就被一旁的小男孩打断了了。 “你撒谎!” 萧昭月已经注视凌南母子很久了。凌南变了许多,穿上华衣绸缎,挽起妇人发髻的她一下成熟了许多,妆容点缀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了无生气了。而此刻挣脱她的怀抱,挡在她面前的小男孩,稚嫩的小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决和无畏。 “你明明在撒谎!我只是路过御花园回凌夫人的宫殿,二弟看见我手上拿着东西就要看,我不给他他就扑上来抢,结果自己绊倒了划伤了脸,和我没有关系!”小男孩一字一句说的清晰而简洁,而他站得笔直小脸带着愠怒,显得不容拒绝。 这个叫阿芥的孩子……怎么这种气质有点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