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长老带着一众新弟子浩浩荡荡地穿过梅花长廊,众人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石长老神色一凛,停下步子,回头望去。
来人是付青,他匆匆行了礼,急切地道,“师尊,柳师兄和孟师兄回来了。”
沈挚眸光一动,只听青石长老不悦道,“回来便回来了,为何如此慌张?”
“禀师尊,师兄们都回来了,但是……柳师兄受了重伤,孟师兄至今昏迷不醒,还请师尊前去看望。”
青石长老闻言,顿时眉头蹙起,道,“你领着这些新弟子去雪一更,看好他们,我去看看!”
“是!”付青领了命,待青石长老一走,他才似乎松了口气,走到队伍前面,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道,“诸位师弟,走吧。”
沈挚恰好站在前头,便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付师兄,是出了什么事吗?”
付青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仰起头,有些惆怅地道,“二位师兄本是下山捉贩卖魂魄之人,怎会受这样重的伤?”
沈挚眼睛里的笑渐渐没了下去。
对啊,柳三秋去捉蠡妖了,蠡妖不过是个喜欢吃生人魂魄的贱妖,对于修仙的来说算什么东西,柳三秋那样的修为竟然也会受伤?至于孟安,他知道,这人是被他下了深眠咒,可如今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他怎么会还昏迷着?
心里的疑惑太多,让他都不大想去雪一更了,有这个清修的闲工夫,他更想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梅花长廊终有尽头,付青还是将他们领进了雪一更授课的别苑中。万幸,今天殷灵均破天荒地没忘了解除寒冰结界。而且,没迟到。
沈挚刚随着其他人走进别苑,就看见他穿着一身玄衣,端端正正地坐在摆着几本书的小几前,睫羽微垂,见有人进来,原本垂着的眼睛抬了那么一点,便又垂下了。
沈挚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好后,便见付青已转身离开了别苑。
他走后,别苑中的那些少年顿时安静下来,他们都在默默打量着坐在最前方的玄鳞仙尊。沈挚却在低头翻书,声音哗啦哗啦的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极为突兀。那些少年便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转而将视线投向了他。
这时候,殷灵均终于完完全全地抬起了他那双眼睛,也看向沈挚,道,“清修便要无论何时都戒浮戒躁,不止是修习时,翻书亦然。”
沈挚“哦”了一声,随后把书一放,手肘撑着桌子懒洋洋地道,“无论何时?难道仙尊就没有生气的时候?”
殷灵均看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沉默不语。
沈挚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将他弄哭,可麻烦的是,如今他对青石长老的记忆都比殷灵均多。他根本不知道殷灵均的痛处是什么。
眼珠子转了转,他忽然想到了市集上那些话本,不由微笑着举起手,“仙尊,我有一事不解。”
殷灵均淡淡道,“说。”
“您知道如今禹州城的大街小巷,都是您和百鬼剑仙的话本吗?”
沈挚话音一落,别苑里立时议论纷纷,那些少年大多十五六岁,十年前也只是个孩子,对这事不了解,对看龙阳话本也不感兴趣。但他们对看仙尊生气很感兴趣。他们觉得,仙尊那样高不可攀,一定会气自己被人污蔑。
然而,殷灵均只是微不可察地歪了一下头,随后淡然道,“知道。”
“……”沈挚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您……不生气?”
殷灵均感到莫名,“为什么要生气?”
他反问完这句,便又正襟危坐,道,“不浮不躁为清修之本,开始今天的课业……”
即便过了十年,殷灵均授课时的语气依旧温温吞吞,波澜不惊,听得下面睡倒一片,他也不管,兀自低着头继续讲。沈挚被今天的事挫败了信心,没那个睡觉的念头,便索性盯着殷灵均看。
他以前在山一程修习时,偶然一次去饭堂,听见有女乐修抱怨自己喜欢的人是个木头,不解风情,戳他一下才动一下。可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殷灵均哪里是木头,分明就是石头,无论砍几刀都没个裂缝的那种。
好不容易将一个时辰的课熬完了,这些弟子们都打着哈欠站了起来,道声极其没有诚意的“仙尊再见”,便簇拥着离开了,沈挚则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一个。
这时,一个人忽然跨过门槛,匆忙走进了别苑。正是山一程的道尊,李淮风。
十年未见了,乍然看到,沈挚几乎要认不出这个已经发须花白的道尊了,他不知自己的死同李淮风有没有关系,但就先前的记忆来说,整个四景门怕是没有谁比李淮风对他更好了。是以他还是回眸看了一眼,随后才大步离开。
李淮风是为了柳三秋和孟安而来。
“请仙尊一定要救小徒。”他长话短说解释了原委,就躬下身子向殷灵均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