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抬头,恰瞧见连成对她遥遥拱手一礼,抬步行至近前。
“沅湘今日所言,成心有应和。”
“连公子,言重了。”
静香还礼,连成轻轻摇头。
“连家世代商贾,所营松鹤堂于锦城之中小有名气,南来北往的药材经手甚多,却非医家,然心向往之。以沅湘之才,他日若开馆行医,成必鼎力相助。”
闻言,静香微怔,文昊替她应下。
“多谢连公子看重,沅湘定不负所望。”
“如此,暂且别过。”
雁回阁内渐作空寂,静香将那一卷药典放入书箱,再背起,肩头益觉沉重,心中却略作踏实,回首向西,午时将至,锦城在望。
经秋雨洗濯,兰溪阁内翠色不减,中庭日光正好,主屋窗棂透亮,一片清明,内间燃着杜衡,驱散汤药味道,唯余淡淡清香。
谢家康倚于临窗卧榻之上,双眼半睁,望向院中,柳时昔坐于一侧,指尖搭在他腕脉之上细诊,不多时眉心稍稍舒展,谢晋立于近旁,看得真切,心中略宽。
“热症已去,咳疾渐缓,余下便是慢慢调理,趁着眼下雨过,时节晴好,每日进汤药施针灸,半月之后当见好转。”
“多谢柳大夫费心。”
谢家康微微欠身,看向身侧,眸光朦胧一片,未见得十分清晰,柳时昔起身动作一滞,沉声道。
“谢先生现下是否觉得视物吃力?”
“不妨事。”
谢家康微微一怔,随即缓缓摇头。
“先前热症来时头脑昏聩,眼前骤然模糊一片,如今已渐作清明,想来已无碍,柳大夫无需挂怀。”
“如此,便好。”
轻轻松一口气,柳时昔起身行于案前,斟酌再三方才落笔,待墨迹干透,将药方交予谢晋,转身告辞。
内室重归寂静,谢家康执起手边一册书卷置于眼前,蹙眉看了许久,又拿近了细细端详,不多时放在一旁。
“阿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初刻,少爷,可是觉得饿了?”
谢晋猜测,谢家康闭目摇头。
“早饭用得晚,还不觉得饿,许是这几日躺多了,有些闷。”
“小厨房新制了秋梨糕,清甜爽口,少爷,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
谢家康再摇头,忽而又嘱咐道。
“用食盒盛好,送去霁云斋,眼见将是院试之期,阿香那丫头怕是又要贪书,万不能再饿着了。”
“她…早尝过了。”
谢晋低声嘟囔,谢家康蹙眉问道。
“什么?”
“今晨果匣子里给她备的就是,这时节怕是已被她吃光了。”
“是吗?”
眸色温和之中不自觉染上一丝宠溺,谢家康唇边隐约有了些上扬的弧度,谢晋还要再说什么,忽听得窗外传来一曲悠悠笛音,婉转清越,却又缠绵缱绻,他听了许久,只觉耳熟。
谢家康神色微怔,片刻后,他闭上双眼,唇边的弧度逐渐深了些。
近旁桌案之上,有只木盒静静置于一角,石远交予他手中,他不曾打开看过。木盒近旁放着一封拜帖,来自樊城晏家,内有描金红笺一张,以小楷细书长房嫡女生辰八字,他亦未看过。
前一份礼,他不想转送,后一份礼,他亦不想收下,他素来行止端方正直,现在,却想任性一次。
雨过天青,云开雾散,霁云斋院北偏厅之内依旧终日檀香缭绕。
静香跪于香案之前,唇边横着的竹笛质地细腻翠色欲滴,一曲桃叶往复不断,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眼见案前青烟直上,她放下竹笛,俯身叩首,喃喃道。
“愿二老护佑家中诸事顺遂,无需少爷劳神费力,可安心养病,以待来日。”
话音落,她双手合十,拜了再拜,刚要起身,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家中事事有石管家帮衬,少爷自是可以安心养病,只是有一桩,他却是要亲力亲为。”
采萱立在门外,不知已有多久,一身水色衣裙纤尘不染,神色依旧清冷。
“阿香,你可知,少爷已经在议亲了。”
“议亲?”
眨了眨眼睛,静香努力消化着这个字眼,采萱垂眸,眼中隐下一丝讥讽,声音不紧不慢。
“不错,兰溪阁内传出的消息,对方家在樊城,是书香世家嫡出小姐,娴静温雅,正值芳龄,换帖之后就是问卜。这等大事,当需少爷亲自过问,旁人做不得主的,阿香,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