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撤下四脚香炉,荣长宁只嗅细雨打在树叶上的淡淡清香。
林姑姑端着一方越窑青釉三足砚等在门口,小冬走到她跟前小声说了句:“往后就辛苦姑姑了。”
林姑姑只点了点头示意小冬放心,端着砚台进了门,小心翼翼的走到荣长宁身边,准备俯身放下手里的东西,偏是手里一滑没有抓出木盘,手里的砚台砸到了地上。
荣长宁抬眼随即见到青釉上裂开了好大一块,林姑姑跪在地上顾不得收拾砚台吓得直磕头:“小姐饶命!奴婢无心之失,请小姐恕罪。”
就听林姑姑一下一下磕着地面,像是怕极了荣长宁。而荣长宁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双唇轻启只有一句:“外面跪着。”
“小姐!”小冬忙走过来说和:“外面在下雨啊。”
“那就跪到雨停。”
“这……”小冬本还想反驳些什么,但见荣长宁不动如山异常平静,好似大雨将至前夕一样叫人觉得不安,便也不敢说什么。
林姑姑也只能领罚。
正如荣苓所说,六月天孩子脸,原本只是轻柔细雨,林姑姑跪出去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暴雨即至,电闪雷鸣划过屋脊,绾清院的窗子一扇一扇的关上了。
院子里的花草盆栽能收的收能挪的挪,瞬间连个人影都找不见,只剩林姑姑孤身一人跪在院子正中间,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又疼又凉。
几个小丫鬟推开窗子,几个小脑袋挤在窗缝悄悄朝院子里望去:“瞧她平时趾高气昂比主子还主子,被治了吧?”
“原本以为小姐由着她是宠信她,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前一阵子我打碎了个白釉盏,小姐也不曾生气啊。”
“我听说,小姐今日去主院为着四小姐的事与侯爷吵起来了,还被好一通训斥,自然是气不顺的,而且我还听说,那方砚,是离家公子从北浔送来的。小姐能不生气吗?”
“小姐怎么会和侯爷吵起来?”
刚说话的丫鬟赶忙关上窗子,带着几个小丫头窝到了床榻上,凑在一起小声说到:“我听到这话茬便去主院打听了,咱们小姐后个十五要去陪应国夫人到海慧寺上香,侯爷偏这时候提叫大小姐二小姐留心皇城里的望族后生,为着的是四小姐的亲事。话外音不过是想叫咱们小姐带上四小姐同去海慧寺,咱们小姐当时就不愿意了。”
“要是我我也不愿意啊。当初徐姨娘刚拿管家钥匙的时候,咱们院子受了多少气?不是例银少了就是饭食少了,炭火布匹没有一样足数的,也不见侯爷多说一句话,世子都差点给侯爷打死。主母尸骨未寒,还要替她的女儿张罗婚事?”
“虽说十指连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十根手指到底有长有短,手心手背也分粗与细。”
“嘟囔什么呢?下雨天不用干活是不是?!”
小丫头说的正欢实,门外徐姨娘送来的岑姑姑就站在怒瞪双眼板脸站在门口:“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背后嚼舌?”
几个丫鬟站成了一排,像是被霜打过的秧苗耷拉着脑袋不该抬眼看人。
“一个个干起活的时候像个蠢生的王样慢又笨,说些有的没得精神得像个跳蚤。若不能恪守本分,我也替你回了主子,日后找到好去处也别忘了同院子里伺候的姐妹。”
低着头的丫鬟谁也不敢说话,只默默等着岑姑姑骂够自己出去。
“实在闲得慌,洗衣服去!”
“啊?”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可是外面在下雨啊。”
岑姑姑踱步到说话的那个丫鬟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模样还不错。”
随后狠手将人扔到一边:“别人都不用去了,你自己去,院里的跪到雨停你就洗到雨停直接晾出去。谁也不许帮她。”
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反驳,在这院子里,除了荣长宁身边伺候的丫头,这些近不得主子身的丫头只能任由岑姑姑使唤。人就这么不情不愿的去了,岑姑姑也终于出去了,叫剩下的丫鬟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岑姑姑撑着伞走到院里站到林姑姑身旁,林姑姑抬眼看了人冷笑了下坐到自己小腿肚上:“就算你向我示好,我也一样不待见你。”
“都是伺候人的,有什么脸面谈待见不待见呢?”岑姑姑轻舒一口气,佯装无意的四下里看看:“小姐可没心思盯着你一个下人看,起来吧。”
“小姐说,要跪倒雨停才能起,你以为自己是谁?说话算吗?”
“你这人并不讨喜,但也不傻,不会连小姐为什么带你回院子都弄不清楚吧?像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最怕的就是跟错主子。你是外边来的,这侯府里的天几时晴几时阴,怕是还摸不清楚。”
“你摸得清楚?”
岑姑姑不做回答,将伞留下,自己一个人走进雨幕又消失在烟雨中。
坐在屋子里的荣长宁也没心思推开窗子看一眼,小秋隔着窗朝外看了好一会才跑回来对荣长宁说到:“小姐,岑姑姑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