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溪看着她往外走了两步,忽然跑了起来,忍不住痛哭出声,瞧了一眼前面的书房,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蒋晔,终究还是转身朝着蒋晔的身影跑了过去。
蒋晔一路跑进安远阁,就像不久前她听到两位兄长归家,迫不及待地跑来见他们时一样,只是今天,她觉得这条路好长,长得她都快跑不动了,怎么还是没有到。
安远阁中一片混乱,刚到门口她便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脚步忽然就顿住了,忽然不敢进去了。
周宿溪赶到时她就这样在门口站着,上本身微微弯着,仿佛下一刻就可能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她上前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赶来的路上已经擦了眼泪,温柔说道:“四妹妹,进去吧。”
蒋晔没有回头,她听着母亲的哭嚎,任由泪水从自己脸颊滑落,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身后的人:“不是说大相国寺的平安符最灵吗?他明明戴了啊,我亲眼看着他戴上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周宿溪的手微微颤抖,听到她的话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安慰她,悲痛并不会因为旁人的安慰就减轻分毫,所以她选择沉默,静静地陪在她身后,等她决定进去的时候再陪她一同进去。
蒋晔问完没有听到答复,自己又忽然笑了起来:“所以说,肯定是他们搞错了,我现在不能哭,万一被二哥知道了,他肯定又要嘲笑我。”抬手狠狠擦了眼泪,直到脸上再也没有泪水,她才走进安远阁。
房中李慕亭哭得声嘶力竭,老太太坐在她旁边默默流泪,也许是因为她真的老了,此次孙子的离世比当年三个儿子的战死给她带来的悲痛更大。
见到周宿溪带着蒋晔进来,老太太先反应过来,抬手招呼蒋晔过来。
蒋晔走到她身边,只问:“祖母,送信的人呢?”
“已经走了。”老太太温声答道,慈爱地摸着她的小脸,轻轻捏了捏说道:“四丫头,你二哥哥,没了。”
蒋晔看着祖母的眼睛,用力摇头:“不可能,祖母,肯定是他们搞错了,你看,二哥还没有回来,祖母你先别哭,我这就把他带回来,我要去把他带回来。”蒋晔说着忽然痛哭出声,挣开老太太的胳膊,疯了一样往外跑。
李慕亭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要拦住她,周宿溪也赶忙过去拽住她的胳膊。
蒋晔看着李慕亭安慰道:“母亲,我这就去把他给你带回来!”
李慕亭死死搂住她,痛哭一声:“晔儿,你二哥,他回不来了。”
“不可能!”蒋晔忽然用力,挣开了李慕亭的怀抱,又甩开了周宿溪的手,跑开后冲她们摇头:“不会的,你们要相信我,他肯定会回来的。”
“快!拦住她!”老太太看她发疯一样往外跑,连忙叫人。
可是蒋晔毕竟是练过的,此刻情绪早已失控,老太太这里谁能拦得住她。
她冲开重围,跑到安远阁门口,迎面遇上一人,挡在了她的面前:“晔儿!”
正是匆匆赶来的蒋晖,他刚听到消息,径直赶来这里,正遇上打翻了众人往外跑的蒋晔,看她神色不对,连忙挡在了她面前。
蒋晔见到了大哥,倒是恢复了几分冷静,她停了下来,看着大哥说道:“大哥,我去把蒋晨带回来,他们都拦着我,你不会吧?”
蒋晖看着她,匆匆撇过头去,低声道:“晔儿,你二哥,回不来了!”
他话音未落,蒋晔竟对他忽然出手了。
她武功本在蒋晖之下,此刻又是情绪失控,只知用蛮力,出手毫无章法,蒋晖毫不费力地避过她蓄了十成力的拳头,生怕伤了她,只能躲避,不敢还手,却又怕她这样下去会伤了自己,只能上前用力锢住她的胳膊,腿上却又挨了几下,由着她踢打。
老太太和李慕亭,周宿溪都来到了屋外,看着不断踢打的蒋晔和死死抱住她的蒋晖,正要命人将她拉开,蒋晖却轻轻摇头,由着她吧,若是不把这口气撒出来,反倒会伤了自己。
只是她此刻早已失去理智,即便知道面前的是大哥,下手也不知轻重,一脚踢到蒋晖腿上,连他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却没有往后撤半步。
过了许久,蒋晔似乎是力气耗尽了,大喊一声:“啊!”终于停了下来,虚脱般从蒋晖怀中滑落。
他眼疾手快,连忙抱住她,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晔儿,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蒋晔终于放声痛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没有了声音,只余默默两行清泪,蒋晖才将她抱起来,送回了疏桐院。
她大约是真的哭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即便梦中也还在默默流泪,老太太她们看了又是一阵心酸。
今日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定远侯府的二公子战死沙场,没有尸体,只有丧报送回京城,定远侯府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布,行人路过,皆不免叹息。另一件则是,豫州刺史苗绍卿的独子苗颂文,前往大相国寺礼佛,路遇山匪,陪同前往之人全部身亡,苗公子也不知所踪。
于京城人而言,前一件事显然吸引了他们全部注意力,没人有功夫管什么失踪的苗公子,大街小巷讨论的都是这位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众人或扼腕叹息,将星陨落,或称赞蒋家不愧满门忠烈。
于圣上而言,两件事在他心中同等重要,蒋晨战死沙场,连尸体都没能送回来,他得给蒋家和满京城看着的百姓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蒋晨一死,定远侯府真正的血脉就算断了,爵位最终还是要回到蒋晖手中。一个敌将后代,要成为大周保家卫国的蒋家掌权人,圣上不免担忧。更重要的是,此事既然长公主能查出来,将来必定也会有人能查出来,一旦真的让天下人知道,重则动摇国本。可若是让侯府从蒋公嗣这里就断了,只怕也难平悠悠众口。接下来如何安排定远侯府,才是压在圣上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而那位不知所踪的苗公子,他有种直觉,他并非失踪,而是被苗绍卿接走了,可惜对方动作太快,韦斯玄赶到的时候,一把大火,燕京山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那据说劫走了苗颂文的土匪早已葬身火海,即便他心有怀疑,也找不到什么把柄,对方行事如此干脆狠辣,倒是苗绍卿的风格,只是一想到他的势力已经渗入京城,圣上便难免不安。
他本已是强弩之末,只是诸事皆未安排妥当,所以勉强支撑,如今骤然发生两件棘手之事,忧思加重,竟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