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仁兄身穿金甲,看来是蔡识派来的亲卫之一。他眉毛极浓,越发衬出一种少年人的豪迈之气来,五官张扬地厉害,周隐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仔细想一想才恍然大悟,原来他长得像年画里浓眉俊目的关二爷,只是没有一捧美髯来配套。
他无暇理会周隐的眼神,左瞧瞧又瞧瞧,边解衣服边说道:“独眼那家伙刚刚看了这边的情况,大概很快就会赶过来,事不宜迟,您换上我的衣服赶紧逃出去。”
周隐自知紧要关头顾不上矫情,但还是忍不住发问:“那……你怎么办?”
他卸下身上铠甲,毫不避讳地往周隐头上一套,一股男人身上的汗臭味猛地袭来,周隐差点被熏晕过去。
那仁兄飞快地帮她整理好衣服,身着单衣立在萧条冷风中,无所谓道:“我就说是你把我打晕的。”
周隐心想,好办法。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不过才过去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周隐听到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响起,看来在那对卫士和这位天降神兵口中的独眼人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如果越过这片树丛去往后苑道路,很难保证不被发现。
周隐看到那人也皱起了眉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眼睛一亮,指着那扇窗户轻声道:“我再爬回屋内,从正门走出去。”
周隐的屋内既已确定没人,那门口守卫的士兵大抵会撤去大半,她此时进入屋内,利用这一身服装和浓厚的夜色,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
那人二话不说,立刻抱起周隐,把她从那狭小的窗口中再度塞了进去。由于此时她身上多了一层铠甲,过窗的时候卡在了中央,身后那人便飞起一脚,直踹到了她的屁股上。
她捂着被揣痛的屁股平稳落地,悲催地想:命都让人家救了,屁股想踹就踹吧。
落地之后,她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忽然听到身后那人的呼喊,他顾及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气息有些轻促。
“唐五小姐!”
她蓦然回首,看到了男子如浓墨重彩般绘在面上的五官,在无边夜色中缓缓氲开。
他咧开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我叫孟村,孟子的孟,寒村野舍的村,若您还有机会见到吴王,记得帮在下美言几句。”
说罢,他后退到松柏林立的树丛处,反手向自己的后脑一敲,应声倒下,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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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隐身处寂静无人的内室里,看到插在锦被上的那把匕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拔了出来别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
靠着这一身衣服,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马厩旁。
只有两条腿能跑到哪里去,还是顺走一匹马更为妥当。
孟村这人办事十分周到,甚至把系在腰间的令牌也取下来一并送给她,她拿出来冲着正在喂草的马夫亮了亮,他立刻恭敬地行了个礼,放她进去牵马。
周隐选了一匹皮毛被养得油光水滑的战马,接过马夫递来的缰绳,屏住呼吸向大门处走去。
门口的守卫验过腰牌后,立刻放她通行。看来她周隐消失不见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行宫门口。
正当她准备牵着马匹走下门前那几十级台阶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喝声:“前面那个!转过脸来看看!”
她回首一看,发觉一队金甲卫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看通身的服装,大抵和孟村所在的是同一支亲卫队。
若是让他们察觉出不对来,那就危险了。
领头那人看见她的面容,一时有些迟疑,连叫了好几个名字,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起周隐的身份。
事不宜迟,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来不及将马牵到石阶之下,索性在朱红漆的大门下跨马上岸。在跃上马鞍的一刹那,周隐觉得朱红色的门顶猛地向自己脑门处冲来,像粘稠腥浓的血红色液体。
张幼珍最后的面容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她必须要走出去,找到陈裕卿,向他讨要一个答案。这个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她紧握住粗砺的缰绳,齿关紧咬,腮边浮现出坚毅的线条。
身后的士兵已经觉察出不对劲来,大声呼喊着什么,似乎在命令守门侍卫迅速拦住她。
前后都是兵戈作响,她凝神闭眼,再睁开时,已是目光如炬。
趁着面前的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驱使着马后退几步,从腰间将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拔出来。
冷冽的锋刃在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光泽,幽邃逼人。
她冷笑一声:“你们的主子用来对付我的,我现在还给你们!”
话音未落,她身下马匹得了命令,扬蹄冲刺!
周隐坐在马上,右手反握匕首,待经过第一名侍卫之后,将手中兵刃一横,那侍卫长剑在周隐腰上金甲处留下一道划痕的同时,她用匕首刺破了他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