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隐?阿隐?”
出了黄州城门后,陈裕卿感觉周隐一直扳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落了下去。他低头一瞧,看到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双目紧闭,脸色竟有些发青。
他一时心慌,连忙唤了几声,周隐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她轻微开口,气若游丝:“没什么,我……我就是觉得在马上颠簸得有些难受。”
陈裕卿立刻勒紧了缰绳,身下战马得了命令,步伐略微减慢。
“现在怎么样?”
“嗯……挺好的。”周隐回答完,又将双眼一合,准备睡去。
陈裕卿将手伸进衣袍内握了握她的手腕,感觉依旧是冷冰冰一片,她的面色依旧没有回血,他不敢就叫她这么睡去,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天。
“还有其他难受的地方吗?”
周隐只是勉力笑了笑,本想嘱咐他一句认真赶路,莫要再顾及自己,可是一抬头间,就对上了他的眼神。
那种目光像是黄州营帐中用泥瓦烧出来的小火炉,轻轻一靠,就将自己心底的寒冰融化成水,那些冰水潺潺流动着,带走全身心的冷意,又似乎要从自己的眼底溢出。
不知不觉间,她的声音就软了几分。
“哪里都疼……原本已经不疼了的,身子一暖和就便疼了……而且左腿那里,特别特别疼……”
周隐说完这句话,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满眶的泪水从眼底涌了出来。
送走小郭子时她没有哭,从行宫内奔逃而出时她没有哭,在冰天雪地之中面对蔡识的流言蜚语时,她依旧没有哭。然而现在,她却在最安全的时候,最安心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委屈倾泻了出来。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小小女孩,也会在伤心和无助的时候感到害怕,也会在可以依靠的人身边委屈地哭泣。
“陈裕卿你知道吗……蔡识他说我爹谋逆,我娘悬梁自尽,说天下百姓都被朝廷蒙蔽了,他们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小人……我,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本来都已经想通了……”
陈裕卿没想到自己短短一句话又能勾起周隐的伤心事来,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黄州城外一片荒原,大雪盖住了所有的坎坷不平,将它们磨成了镜面般的平整。天与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触目惊心的黑与白。两片颜色交织之处有一线,而一马二人成为这条线上的剪影。
漫漫长夜,寥寥莽苍,他们只有彼此。
陈裕卿低头去看周隐左腿上的伤处,那半截木箭依旧留在她的血肉里,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家医馆,将这支长箭取出。
可这荒郊野岭,哪里有医馆呢?
他在进城之前吩咐小郭子将马车赶到黄州城西,大概再往前寻一寻,就能找到他的身影。
黄州城已经不能回去,黄州大营也不能再待,他们一行人只能马不停蹄地赶往澜沧。
陈裕卿越想越焦灼,但碍着周隐的身体又不能把马催得太快。眼看着周隐哭完之后眼皮又要耷拉下去,他灵机一动,轻声说道:“阿隐,你不是一直想了解我离开周府之后的事吗,我现在讲给你听听。”
周隐这才把眼皮再睁出一条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