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院,大厅。 沐小七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面汤,脸色不快。 面汤呈暗黑色,表面飘着一层焦糊的葱花,用筷子挑起一根细面,‘吧唧’就断了。 她嘴角抽了抽,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日日都是面条,且滋味各不相同,前天酸辣,昨天涩苦,今天……你敢吃吗? 沐小七把筷子一甩,怒了,“除了面汤,你就不会做点其他什么吗?” 对面孤月清一口气喝下半碗汤,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好像面汤是什么滋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吃饭只是每日必须进行的任务一样。 他放下瓷碗,依旧是那句话,“你可以不喝。” 不喝,就意味着饿肚子。 沐小七还记得那日被松绑后,满心欢喜的奔到膳房觅食,结果推门一看,膳房里能吃的东西只有竹篮里两个鸡蛋,一坨面条,两根白菜…… 然后她就看到那谪仙一样的男人,挽起袖口,切了两刀白菜,打了半个鸡蛋,点上柴火,烧水给她做了一碗面汤。 沐小七当时挺稀罕的,可尝一口后,脸立马就绿了。 这又酸又辣的面汤确定是给人吃的?她怎么感觉都没有后院那只黑花猪伙食好呀? 她忍不住问他,堂堂丐帮执法长老,身边连个做饭的伙夫都没有吗? 孤月清放下袖口,不咸不淡的回了她一句,不需要。 这是对自己的厨技有多大的自信啊! …… 沐小七有气没处撒,使劲用筷子戳碗底,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她咬咬牙,抿了一口面前的汤,脸瞬间扭曲了,“呸呸呸……”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正寻思着拉下脸找胖黄童混口饭吃,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名肩膀上绣着‘功’字的小乞丐,不用猜也能看出他是传功长老胖黄童的弟子。 小乞丐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皮肤晒得黝黑,眼睛很亮,透着一股机灵气,进门就行礼道:“月长老,您找我有事?” 孤月清擦干净嘴角,对吴用说:“从今天起,你带她一起上街乞讨。” 她?吴用瞄了眼背对他的绿衫少女,了然道:“弟子明白。”早听说执法长老的院子里来了一位美丽姑娘,原来就是她,不过月长老为什么要她跟着自己去乞讨呢?吴用想不明白,摇头笑了,长老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呗,多想无用啊。 “你要我上街乞讨?”沐小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得声音都变尖了。 “衣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孤月清好像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怒意似的,将右手边圆凳上的一套乞丐服一双破洞鞋放在桌上。 沐小七死死盯着孤月清的眼睛,语气坚决,“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乞讨。” 孤月清凤眸淡然,声音平静:“由不得你。” 沐小七拍桌而起,“姓孤的,你不要太过分……嗷。” 白玉笛‘咚’敲打额头,又迅速收回,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 沐小七抱头直咬牙,打人打上瘾了是吧,当她是木鱼啊,敲敲敲,敲你大爷啊!“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去的。”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孤月清快她一步,点下她的穴道。 沐小七保持着往外跑的姿势,破口大骂:“孤月清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小人……” “是你主动去,还是被我绑了去?”孤月清打断她的话,给了她一个自主选择的机会。 “我呸你全家……”沐小七脸红脖子粗的开骂,话一出口就被孤月清点了哑穴,她嘴巴‘的吧’半天,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最后干脆拿眼睛瞪死他。 孤月清已然不想再和她废话,吩咐旁边看傻眼的吴用道:“去叫王大婶过来。” “好,好咧。”吴用活到这么大,还第一次看到出门要个饭这么折腾的,他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又被拦住。 “等等。” 孤月清见沐小七眼珠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于是抬手解开她的哑穴,听她咬着牙说:“我去,我去行了吧。” 孤月清眼里终于有了一丁点笑意,又解开沐小七的另一个穴道,看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抱着乞丐服回房间。 对付沐小七,好言相劝一点儿用都没有,她肚子里有一堆市井泼皮的脏话,骂得你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她脑袋敲出个洞来,只有武力威逼才能制住她。 …… 霸州永安巷口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清泉河贯穿南北,画船逶迤,两畔烟花杨柳勾栏遍地,最大的绮梦楼和忘沂阁隔水相望,穿得红红绿绿的姑娘们倚栏挥手,欢笑声夹杂着丝竹声不绝于耳。 沐小七就蹲在忘沂阁门口的柳树下,面前摆了一个残缺的黑陶碗,吴用蹲在她旁边,嘴巴不停的给她传授乞讨经验。 首先,地方要选好,忘沂阁是霸州最大的勾栏地,出入都是达官贵人,赏钱从不吝啬,很多乞丐都喜欢来这里蹲点。 其次,个人问题,要挑选可能会打赏的贵人,主动凑上去,点头哈腰赔笑送好话,把贵人夸得天上人间仅有,赏钱就轻松到碗里了。 正说着,从忘沂阁里走出来一名宿醉的年轻贵公子,吴用和另一拨乞丐‘蹭’就凑了上去,隔着老远就听到吴用夸夸其谈。 “贵人,给点儿赏钱吧,您昨晚销魂了一整夜,和美人双宿双飞,小的连口饭还没吃上呢……”乞讨第三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贵公子面露慈相,眼神青涩,定是心软的男人。 谁知贵公子今天气儿不顺,脸色不善的赶走他们。 吴用蹲回老地方,干笑道:“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抠门的贵人,别气馁。” 他话刚说完,那气儿不顺的贵公子掏出一锭银子扔在了沐小七的碗里,满眼惋惜,“小姑娘,你愿不愿做我的侍妾?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 沐小七还想着逃跑之策,听到这句话,像被点燃的炮竹,立马就炸了,“滚!” 贵公子吓得疾步离开,没走两步就被银子砸了屁股,‘嗖’得跑走了。 吴用心疼的把银子捡回来,放到沐小七的碗里,“姑奶奶,这可是银子啊,哪能说扔就扔。” 沐小七把碗倒扣,盘腿坐在地上,“谁稀罕。” 吴用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用羡慕的目光望着沐小七的碗。 没过一会儿,又一个贵人从忘沂阁里走出来,吴用认得他,乞丐圈里公认的抠门,如厕都要跑到忘沂阁来解决,省草纸钱,人称‘甄抠门’。 可就这么一个抠门的主,破天荒拿出一枚铜钱,犹豫再三扔到沐小七脚边,惊得吴用下巴差点合不上,直到甄抠门走了,吴用还觉得刚才在做梦,可那一枚铜钱还躺在那呢。 吴用忍不住瞅着沐小七,一样的乞丐服,一样的破洞鞋,她不就是白了点儿,皮肤嫩了点儿,脸漂亮了点儿,眼睛亮了点儿,凭啥乞讨都得看脸啊! 吴用有点伤心,端起破碗说:“我去对面绮梦楼蹲点,你……你就在这坐着吧。”什么也不用做,钱就往碗里掉。 沐小七激动道:“好,你去吧,今天的钱全都给你。” 等你回来,就只剩下钱了,早知道逃跑这么容易,她巴不得出来乞讨。 待吴用身影消失在巷口,沐小七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眼珠贼溜溜的转,思考着从哪个方向走不容易被抓住? “你就是新来的小乞丐?”十几个和她差不多打扮的乞丐围了过来,领头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右脸上有条疤痕,笑得猥琐,眼神在沐小七身上徘徊,“不懂事啊。” 沐小七看出他们是来找茬的,也不废话,直接出手一掌劈向他的脖颈。 疤脸乞丐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反应,还是旁边的乞丐抬棒替他挡下一掌,“大哥,没事吧。” “没事。”疤脸乞丐脸色难看,挥手道:“都给我上,把她绑到我床上。” “哈哈,大哥是要开荤啊。” 沐小七盯着他们脏兮兮的手,一阵恶心,眼睛里差点窜出火苗,“就凭你们几个废物 ,还想绑我,看我不打死你们。”说着,她出掌夺下一人的竹棒,打狗棒法在她手下使得游刃有余,片刻功夫,十几人倒地哀声不止。 “敢调戏我,还要把我绑床上,今儿本小姐让你变太监。”沐小七脚踩着他的胸口,冲围观的人喊,“给我拿把刀。” 脚底下的疤脸乞丐赶紧求饶:“姑……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您放了我吧,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混蛋……” “刀没有,剪子要吗?”卖肚兜的胖男人咧嘴递过来一把铁剪子。 周围起哄声一声接着一声。 沐小七接过剪子,阴森森的笑了,“别动,一下就好。” 乞丐被吓尿了。 “够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沐小七顺着声音望去,忘沂阁二楼,一道白影从窗户跃下,翩然落在沐小七面前。 看到孤月清,沐小七眉头皱起,他怎么会在这?难不成是来监视她的?大爷的,幸好刚才没跑,不然被逮个正着! “执法长老,救我!”疤脸乞丐像看到救兵一样,拼命朝孤月清伸手。 孤月清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像在看地上的一只蝼蚁,问他:“调戏女乞丐,按帮规如何处置?” 不等他开口,沐小七不服气道:“什么女乞丐,调戏当朝将军爱女,其罪当诛!” 孤月清很不屑和沐小七对话,直接无视了她。 疤脸乞丐听到她自称将军爱女,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按照帮规念出来:“棒打五十棍。” “太便宜他了!最少棒打一百棍。” 孤月清再次无视她的话,冲旁边一干弟子命令道:“带他去领罚。” 疤脸乞丐一脸庆幸的被架走了。 事情处理完,街上零星凑起来的几个人都散了,孤月清缓步走向沐小七,眼里带着讽刺:“你刚才想逃走?” 沐小七脸色大变,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咚’白玉笛重重敲下去,街道上响起沐小七愤怒的不满声。 二楼,另一间客房,一道阴沉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地上的人身上,很久才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