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明月升空。 望湖楼下的汾水远远望去,像一条银河,与无边的黑夜相接。 碧水泛着磷光,自西向东流淌着,水面载着数艘花船,点燃了无数盏花灯,照亮夜晚的汾水,恬静的像个美娇娘。 花船上时不时传来悠远的琴音,夹杂着男女嬉闹声。 偶尔也有才子佳人,在船头点上一盏明灯,对月当歌,笑问人生几何? 孤月清就站在望湖楼下的渡口,望着穿过半月洞的花船,凉风吹起他的衣裳,月光下,他整个人更加高冷清洁。在他的左侧,沐小七坐在甲板上,脱下破洞鞋,光着脚丫在水里淌着玩。 他们身后,五层高的望月楼被灯光包围着,像一根火红的蜡烛绽放在黑夜里。 门口,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走进去的都是身穿华服的达官贵人。 歌声、曲声与水上传来的琴音交织在一起,以望湖楼为中心,方圆几里丝竹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艘二层画舫船从半月洞口缓缓驶出来,金阁朱栏,薄纱飘垂,船头两盏灯笼,映出下面悬挂着的朱旗,上面写着‘雪月轩’三个大字,代表着这艘画舫船的东家。 沐小七看到朱旗上的字,立马把脸扭到一边,暗骂一声冤家路窄。 她以为只是凑巧遇见,谁曾想,画舫船直奔渡口而来。 完了,完了,难道? 正想着,画舫船头出现了两名‘熟悉’的美人,沐小七赶紧穿好鞋子,挡住脸对孤月清说:“哎哟,我肚子疼,吃坏东西了,我得去方便一下。” “等等。”孤月清走近她,“方才还好端端,怎么突然就……” “拉肚子我怎么能控制!”沐小七弯腰捂着肚子,眼见船越靠越近,急声道:“不行,我忍不了了,你先上去,我等会儿去找你们啊!”人‘蹭’就跑不见影了。 青珞和海棠从画舫抢上岸来,恭敬道:“月长老,我家公子等您很久了。” 孤月清“嗯。”了一声,看了眼青珞受伤的脸,径直登上船去。 海棠见青珞站在原地不动,问她:“想什么呢?上船了。” 青珞抿着唇看向夜色中消失的身影,说:“我好像看到那个小乞丐了。” “哪呢?” “算了,可能是我看错了,上船吧。” 二人上船后,画舫船离开渡口,像下游驶去。 孤月清踏进舱门,门口有妙龄娇羞的美人为他撩起纱帘,请他进去。 纱帘之后,一名粉衣女子坐在琴台边,抚琴吟唱,声音啼转,另外五名清丽的黄衫女子赤脚伴舞,长臂伸展,舞姿勾魂。 顺着舞姬望去,画舫中间,一名红衣男子斜卧在波斯地毯上,红衣铺展,发丝垂落肩头,胸前露出大片酥胸,凤眸微眯,眼波妖娆,比满室的美人更加绝色。 美人们见孤月清进来,急忙施礼退下。 红衣男子欠身摆手道:“月兄,请坐。” 孤月清颔首,淡然坐在矮脚桌右侧,立刻有侍女送上一壶寒潭香和一个干净的酒杯。 “夜兄还是独爱此酒。”孤月清为自己斟了一杯,举到半空。 南非夜笑得不羁,拿起面前的酒杯相撞,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寒潭香,取自高山寒谭之水,酿于雪山冰洞之中,入口比常酒清凉,但后劲十足,令人沉醉上瘾。 当年,南非夜以酒会友,与孤月清在江南乌篷船上,喝了整整一夜的寒谭香,从江湖逸事聊到朝廷政局,从江南烟雨聊到塞北风光,酒后大醉三天三夜,至此结为至交好友。 南非夜又斟满一杯酒,戏谑的眼神打量孤月清,“你约我见面,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吧!” 他了解孤月清,少年老成,孤傲寡言,独断专行,这次肯主动来找他,一定是有要事。 孤月清眸光淡淡的,直言道:“我来请你参加下月初五丐帮大会。” 南非夜脸色微变,手指在酒杯口摩擦,“你找到那个人了?” “还没有,不过他一定会出现。”孤月清的眼中有亮光闪过,稍纵即逝。 南非夜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老规矩,拦下我手中的酒,便答应你。” “好。” 孤月清快速出掌,掌中带风,羁绊拿酒的手腕。 南非夜右手略略回转,躲过他的一掌,洒出两滴酒渍。 孤月清单手疾退,回了一记空招,趁他挡下时机,翻手把酒杯推向一旁。 酒洒在地毯上,印出两滩水渍,南非夜眼角上挑,似笑非笑,顺势将酒送到嘴边,空中只留一道红色的残影。 孤月清出掌回击,带着柔和的锐气,将南非夜手中的酒杯击飞出去,落在画舫角落里。 南非夜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酒渍,笑道:“你认真了啊。” “我无路可退。”孤月清声音平静,眉间带着睥睨一切的傲气,但他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南非夜见他面色如此之差,笑容渐沉,“中毒了?” 孤月清淡然道:“不碍事。” “也许我能帮你。”南非夜给他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 孤月清望向窗外的河面,表情淡淡的,“不必了。” 南非夜看了他一眼,又饮了两杯酒,有风透过窗纱吹进来,带来一丝清凉之意。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静坐了一会儿,南非夜酒劲上头,脸上带着醉意,忽地说道: “月兄,今儿我在城防街遇到一个女乞丐,她……“南非夜还尚有一丝理智,将后面有失脸面的话咽了下去。 只是想起那个女乞丐就恨得牙根痒痒。 孤月清疑道:“什么女乞丐?” “她……她……”南非夜说不出口,凝眉道:“让我抓到她,定叫她生不如死!” 孤月清微愣,城防街,女乞丐?他记得今日沐小七乞讨的地方就在城防街,不会这么巧吧? 孤月清想到沐小七惹事的本领就蹙眉,正欲再多问些细节。舱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顶着一个熊猫眼的青珞走进来,兴奋道:“公子,小乞丐抓到了!” …… 一刻钟前。 沐小七跑到望湖楼,点了一整桌美食,准备饱餐后直接回如故客栈,谁知吃到一半,真的肚子疼了。 她捂着肚子跑到后院如厕,解决完后,刚提上裤子,一张渔网迎面扑来,把她捕了。 抓她的是那日城防街‘耍剑’的褐衣小姑娘,在她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又叫人把渔网和船尾绑在一起,直接将沐小七扔到水里。 ‘嘭’地一声,水面溅起大片水花,沐小七瞬间被凉水淹没,嘴巴鼻子都灌进了水,双手慌乱无措的撕扯渔网。 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才蹬着腿浮上水面,透过圆圆的渔网大口吸气,“你……你给我等着,咳咳,我饶不了你。”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褐衣小姑娘看她那副落汤鸡的模样,痛快极了,冷哼一声,“死到临头,你还嘴硬。”话落,她跳上船头,下令划船。 沐小七被船拖着往下游走,湍急的河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她憋在黑漆漆的水里,眼睛瞪得像珠子一样大,一边撕扯渔网,一边费劲钻出水面呼吸。 船不知道划了多久,沐小七浮上水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终于,船渐渐靠近那艘画舫。 …… 南非夜听到抓住了小乞丐,醉意一下子就消弭了,眼里闪着异光,拿起折扇,“月兄,我去去就来。” 孤月清清冷的眸底闪过一丝无奈,跟着起身:“我和你一起。” 南非夜不作他想,摇摆着扇子走出船舱,步法轻快,心情极好。 画舫船头,一阵凉风吹来,两盏灯摇摇晃晃,映着水流静静流淌,隐隐的,有管乐声从遥远的花船里传来。 孤月清和南非夜,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立在船灯下,目光都紧紧锁定在水面摇摆的一叶木船上。 船越来越近,船上只有三个女人,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在划船,一个身穿褐衣的小姑娘站在船头。 孤月清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颦起的眉慢慢舒展。 南非夜上前一步,“抓到的人呢?” “公子放心,她跑不了。”褐衣小姑娘急匆匆走到船尾,将绑在船尾柱上的麻绳往上捞,却捞上来一条空绳,她脸色一变,“这怎么回事?” 孤月清看着那条绳子,凤眸微眯,冷声道:“你把她拴在水里?” “对……对啊。”褐衣小姑娘第一次见到如此冷傲出尘的男人,像被勾了魂一样,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是为公子报……”仇字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到了水里。 ‘嘭’地一声,比沐小七溅起的水花还要大。 孤月清站在船头,看着水中挣扎的人,眼里不带一丝感情,“把她找回来,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得死。” 冰冷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褐衣小姑娘在水里使劲扑通,“公子,救我!!” 周围美人都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南非夜,青珞忍不住道:“公子,花枫也是为了替您报仇……” 南非夜抬起手中折扇制止了她后面的话。 戏谑的眼神看着孤月清。他生气了,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那冲动的一句,你得死,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花枫的呼救声越来越弱。 孤月清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水面。 南非夜也是不同声色。 他们都在等。 等月光下的水面钻出一个小脑袋,清秀的脸上露出嬉闹的笑容,撩起水花,大声呼道:“长老,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