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月虽然知道春景在骗她,也知道他心怀别的目的,却依旧马不停蹄为他的事情奔波。 也许是因为他是先生之子,也许是因为他恰到好处的符合她的口味,更也许是一些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她想留下他。 春景的身世不能被女帝知晓,无论春景此来京城目的为何,只要被女帝知道他是祝展鸿的儿子,女帝就不会留他的性命。 现在赵令月只能寄希望于赵舜臣那边能够把春景的身份底细擦的干净些。 还有一件事赵令月前面忽略了,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心有余悸。 那就太上皇真的是看到春景的长相才认出他来的吗?还是说太上皇早就通过别的途径查出了春景的身世。 那太上皇这么着急的把春景的身世透漏给她又是为了什么? 太上皇可是一个开创女主当政先河的帝王,她这么做,不可能没有用意。 所幸赵令月做事习惯于未雨绸缪,在这次女帝派出调查春景身世的人中安插了自己的人,她能够先女帝一步知道调查结果。 赵令月把能够想到的所有情况都想好了对策,只等结果送到京城。 而眼下,却有一件事需要她马上就去做的,那就是往赵舜臣身边安排人。以前她跟赵舜臣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她自然不需要关注他的消息,可是眼下因为春景,她必须得知道赵舜臣的一举一动。 稻香那边接了命令就立刻着手去办了,然而送去的人接近赵舜臣和探听消息都需要时间,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送回来消息。 筹划完这些,赵令月一口茶还没喝到嘴,吴崧就上门了。 吴大公子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衫,手里常年拿着他那把从不展开的纸扇,长身玉立,端的有几分姿色。 “前两日我就想来,却听说账册落在了容亲王手里,知道是你拿到的,想想怪惭愧的,这才许久没来拜访。当时在你面前夸下海口,最后却什么忙都没帮上。” “吴大公子说笑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吴大公子要是次次都成功,岂不是很无趣?” 吴崧原本就是客套,听赵令月这般说意外的顺耳。他非常欣赏赵令月的说话方式,聪慧但是不张扬,恰到好处的恭维又绝不会失了身份。 “听说帝姬最近十分迷恋一个伶人?”这个听说大约是听刘青岭说。 “怎么?” 吴崧轻笑,摆出一副生意人的面孔来。 “没怎么,只是我想帝姬此时大约需要知道晋王世子那里的消息,恰巧我手头有一些资源,这不就巴巴的跑过来供帝姬驱使了。” 看来这位吴大公子对她周围的事情也是很感兴趣,连春景是赵舜臣的人都打听清楚了。 赵令月不动声色,说道:“说来听听。” “我在松漠城开有最大的绸缎庄、最大的米店和最大的木材行。帝姬也知道,我是生意人,做生意最怕耳目鼻塞,消息不通。” 松漠城,晋王封地的都城。 赵令月点头,表示了解:“所以说,你把耳目安插在了赵舜臣的枕边?” 吴崧轻笑,一派的气定神闲。 赵令月一时间确实需要简单迅速的得到消息,既然吴崧送上门了,白用白不用。 “说吧,想要我拿什么来换?” 吴崧是生意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他主动上门来送消息,肯定早就想好了与之等价的东西来互换。 “怎么能让帝姬为难?我不仅不要帝姬用什么来换,反而要把我名下所有生意收入的五成送给帝姬。” 吴崧名下的五成收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赵令月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掉贴饼子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你跟我就用不着兜兜转转的了,想要干什么直说。” 吴崧轻笑:“我什么都不想,只是想让我的东西成为帝姬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吴崧显然是怕自己太肥了,难逃被宰命运。 赵令月用手指了指自己,怀疑吴崧脑子是坏掉了。 “我?你选错对象了吧,你这话应该去跟容亲王说才对吧。我不过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帝姬,给不了你庇护。” 吴崧却很笃定的看着赵令月。 “那帝姬为何不能成为能给我庇护的人呢?” 能为他庇护的人?太女还是女帝?这样的意有所指让赵令月面色一沉,他这是鼓动她参与到夺嫡之中来。 吴崧不慌不忙的敲着扇子,说道:“帝姬先别急着生气,不妨听我多说几句。” “你不必说,我现在没那个打算,以后也不会有那样的打算。” 赵令月看似义正严辞的拒绝,并不妨碍吴崧多说。 “帝姬如今年纪尚浅,还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少才能,假以时日,我相信一个小小的静安王府是无法容纳下帝姬的,待到那时帝姬再想筹划,难免会觉得现在是在浪费时间,帝姬不妨现在就接纳吴某的好意,吴某也甘愿用自身这点微薄的财力为帝姬铺路。” 吴崧这话早就想说了。 三年前,赵令月开府自立,被安排进了京郊大营历练,她不仅以一己之力整治了京郊大营领空饷、人员闲置等诸多问题,还重新规划了大营旁的清平镇,给臭名昭著、特权横行的清平镇立了规矩,造福了一方百姓。 当时吴崧就觉得这个小帝姬非池中之物,如今虽然她看上去是从天上跌落在了尘埃中,他依旧这样认为。 赵令月也明白吴崧如此急不可耐的找上门是为何。 吴家从太上皇那会就已经是地方一豪,如今更是发展成了全国首富。财能祛灾,也能招灾,觊觎吴家金山银山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国库空虚,一旦新帝登基,总得找个肥的开刀,吴家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崧如果知趣,就应该选在此时主动出钱资助未来新君,显然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只是赵令月却没想到吴崧会选择她。 赵令月并不想跟他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她不想沾染上夺嫡的事情,而且现在三皇姐和五皇兄打的正火热,她犯不着插一手。 “你来我府上难道不是专程送消息的?” “只要帝姬肯接受我那五成,赵舜臣的消息免费送给殿下,不仅如此,殿下想知道谁的消息,我都能帮你。” 赵令月也是被你吴崧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惊住了。 “你让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帝姬白拿你名下五成,你还真是不怕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吴崧见赵令月态度有松动,便退了一步,原本他也没指望赵令月立刻就能接受。 “我今日所言会一直作数,帝姬哪日想清楚了,再找我要也不迟。至于赵舜臣那边的消息,我想帝姬想要的这里边都有。” 说着话,吴崧就一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显然是早有准备。 “恕我直言,帝姬的才能不应该浪费在为一个伶人奔波上。” 赵令月送了他一个白眼:“我就想为他奔波,不行吗?” 吴崧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殿下若是哪天厌了他,不妨考虑下我。” “……”呵呵。 而此时春景自然是想不到有人在撬他的墙角。 他已经在廊下坐了很久,手中握着一把短笛。 那短笛似玉非玉,通透清亮,一看就不是凡物。这支短笛,是九月专程带给他的,也是他跟世子联系的唯一途径。 自从那日他让九月给世子那边带去话说自己这段时间没办法完成任务,那边也就真的没有联系过他,就连九月都没有再来过。 随着身体一日日变好,他的焦虑越来越浓。 虽然现在赵令月对他很好,可是他的心却从来就没放下来过。赵令月对他的好来的来容易,这让他总是担心去的也太容易。 他是从生死场上走过的人,早就看透世间冷暖,他当然知道一个人只有有用才能生存。 他无法信任任何人。 虽然世子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个蠢材,但是这个蠢材毕竟是还有些用处,他一时半会还不能脱离这个蠢材。 他此时必须做些什么来表忠心,可是这样做势必要伤害到赵令月的利益,事到临头,他犹豫了。他把那短笛握在手中半天,直到冰冷的笛子被捂热。 他忽然笑了,满是自嘲。 “庸人自扰。” 春景不再犹豫,起身回到室内,伏案提笔,一张两指宽的纸条片刻便写好。 他取出玉笛,临窗吹起了曲子,那是一首很特殊的曲子,音调极高却又不尖锐,仿佛白鹤一飞冲天,片刻掠影难寻。 曲子刚吹了一半,就有信鸽落在了他的窗前。 春景灵巧的解下信鸽腿上的竹管,把写好的纸条卷成筒状塞了进竹管中,又系回到信鸽腿上,信鸽扑啦着翅子从春景的手中飞出,掠过高高的墙,飞向了高空,飞向了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