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艾叶在我身旁坐下,眉头锁起,沉声道:“六娘子怕是来了初潮,这荒郊野外的多有不便,您且忍忍痛,奴婢去后车上取需要的一应物件。” 艾叶从马车上下来,正好看见四郎君站在马车旁,眉头紧锁。她抬头看了看越加暗沉的天,劝道:“郎君不若先去后面三娘子马车避雨,把三娘子换来这辆车上。” 姚青恒摇摇头,道:“别管我,照顾好阿隐。” 艾叶便不再纠结于姚青恒是否淋雨了,快速跑到板车那里取了物件,同时也把苏叶唤了来。 心远已经妥善安排了避雨,出门在外,是带足了雨具的。马都卸下拴在路旁的树上,几个车把式都分别守在马车旁,心远将一把油纸伞递给姚青恒,望了望天边。 “雨来了。” 心远这句话说完,果然头上开始落下大滴大滴的雨滴,不一会儿刮起大风,手里的伞都差点撑不住,几匹膘肥体壮的马也在树下不安的踢踏着蹄子。 马车里的我痛得蜷缩在车厢一角,苏叶伸手过来解衣服时也只能勉强睁开眼睛看一眼。 雨一直下,天色却晚了,后面马车的一个车把式跑上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请示一直站着不动如松的姚青恒,是否冒雨前行先到前方找找农户歇息,待这雨停了再行路。 “郎君,小人常年在这条道上行走,还记得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鹿柴村,这雨不知何时方停,天色又晚了,不若先到村里找户人家落脚?” 艾叶掀开了帘子,探出半个头,道。“郎君,奴婢担心这雨天潮气重,六娘子身子娇弱在马车里承受不得这湿气,腹痛更加难忍,不如听这位老伯的,冒雨前行吧。” 在一片雨声里很快便响起了一道温润的男声:“都准备下按老伯所说。” 得了准许,几个车把式伞都不举了,直接冒雨去牵了马过来套上,加快速度赶车。 车队行了三四里路,果然看见十几户人家。进了鹿柴村后,居然发现这个村里还停了其他的车队,显然主人已经安顿在这第一家了,门口几个随从在忙碌地搬着行李进院子。 姚青恒和心远坐在车辕上,雨水已经打湿了他们大半的衣衫,不需仔细听也听见车内低低的痛呼声。他随意扫了一眼那户体面的门庭,一挥鞭子将马车赶去下一家。 这家的男主人听说有进京赶考的客人前来避雨,急忙拉开院门将人请进去。又歪头时瞧见马车里似乎有生病的家眷,更加担忧起来。这中秋下雨的天气,对病人来说确实不好。 姚青恒抱着青隐走进去,后面跟着姚青采与乳母,一行人到大堂见过这家老太太和夫人后,姚青恒方道:“劳烦这位老太太能否先安排一个安静的屋子给我妹妹歇息?” 老太太自然发现了这个长的好看的男子怀里抱着的人,还以为是他夫人,却原来是妹妹。她赶紧唤了儿媳将人带去她住的房间,那小妇人也不含糊,转身就将人领了出去。 艾叶让苏叶先跟过去,自己留下与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具体是询问村子里可有医士,六娘子身子不适肯定是要遣人去请个医士过来的。 那家男主人忙说有,并立即就要亲自去请,苏叶在他转身的时候,赶紧唤住他,让他说下地址便行,让随行的心远师父去便成。 那位男主人忍不住看了看那位名唤心远的出家人,抬袖擦擦脑门的汗,心道开始没注意,原来还真是和尚。 心远从善如流的做了个佛手,道。“施主说地址便可,贫僧索性衣衫已湿,多跑一趟无妨。” 此时已经进了房间的姚青恒将被披风包裹着看不清面容的青隐,从披风里弄出来,再轻轻放到床上,一边俯身拉过被子盖上一边说去请个医士过来。他温润的眉目染上清愁,说话时难得的带着急促,是担心小丫头挨不住那疼痛。 “艾叶已经着人去请了。” 等所有人安置好,请来的大夫也给青隐诊脉之后,艾叶更加担心了,待送走了老大夫,便与姚青恒请示道:“六娘子原本就身子虚,且这头一遭便剧痛难忍,恐怕这时候不宜赶路,四郎君您看是不是......” 姚青恒竖手,轻声道。“此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便在此停留几天,你去与主家说明缘由。赶考不急,我本来就留了充足的时间。” 艾叶走后,房里只剩姚青恒,苏叶守在门口。 房里很快一片暖意融融,丝毫没有外面的潮湿阴冷。艾叶去与主家说明缘由时,顺便拿出银钱买了木炭,房里烧了炭烘去了房里空气中的水气,还薰了香。熏香和被子都是自带的,经过两个丫鬟的打理整个室内变得舒适起来。 此时,姚青恒坐在床边,床上躺着睡过去的青隐,十四岁的姑娘因为疼痛紧皱的两条细细的柳叶眉。 姚青恒用指腹替她抹平紧皱的眉,心想难怪他总觉得这个丫头与其他姊妹不一样,光是这容貌就与大姐清澜不同,他没见过那位安侧妃,不过能另一位太子情深不寿的女子,当是何等风华绝代。 而青隐应该是将父母的优点都继承了过来,个子是北方女子的高挑,脸庞是江南女子的精致,性子当是因为体弱的原因,懒散。 此刻,他的懒丫头眉宇间缠绵病弱之相,唇色发白没有一丝血色,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祥和之像。 姚青恒从艾叶手里接过药碗,看小丫头又皱起小脸,便将她推醒,温言道:“阿隐乖,起来喝药了,喝了药身子便不痛了。” 好不容易痛到睡着,这个时候再被唤醒,腹内几乎是在睁眼时就一阵绞痛,我简直委屈的想就此和四哥绝交算了。不知道大姨妈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吗?况且,我真的不喜欢和中药,这时候真务必怀念秋先生的仙丹啊! 姚青恒见青隐看着他手里的药碗眼里漏出拒绝的神色,又拈起一颗苏叶递来的蜜饯儿,凑近青隐嘴边,清润的声音笑道:“记得准备了蜜饯儿的,丫头快起来喝了,喝了便不痛了。” 好吧,总算憋着一口气喝了药,将四哥手里的蜜饯儿一口叼进嘴里含了一会儿才没了那股苦味儿。 药碗是喝完酒叫艾叶拿走的,不拿走这屋里肯定会一直都有味儿。 四哥伺候好了喝药就要去看看其他人安排得怎么样了,我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委屈道:“四哥,别走。” 姚青恒顿住,重新坐下,拍拍青隐的手道:“我不走。” 手被四哥握在手心,四哥的手干燥温暖,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喝了药肚子里暖洋洋的,疼痛也轻了不少,这让我有了精神瞅四哥。 这一瞅不打紧,居然发现四哥衣摆上有大片被打湿地方,我顿时惊呼。“四哥,你怎么没换衣服?”挣扎着半爬起来,一看他的鞋,一双僧鞋也是湿哒哒的,还往外浸水。 我赶紧推了推他,焦急的催他去换衣服。 姚青恒抿着唇,浅浅一笑,道:“我没事,等你睡着再去换也无妨。” 知道四哥言出必行,闻言我急得立马钻进被窝,闭上眼。“我睡着了,四哥快去换衣服。” 这话姚青恒是不信的,摇了摇头,将小丫头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窝,便安静的坐着不动了。 大概是担忧着四哥迟迟不去换衣服着凉了,也可能是因为疼累了,总之经过我不停的自我催眠,没过一会儿我还真睡过去了。 姚青恒听着青隐清浅绵长的呼吸声,知道她确实睡着了,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姚青恒很快就换了身衣服回来了,伸手试了下青隐有没有发烧后,放下了心,为她掖了掖因为翻身翘起的被子。夜深了,当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去休息时,突然见到床上小丫头将手伸出被子外,胡乱地挥舞着,仿佛要抓住什么,没有意思血色唇张着,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 姚青恒弯腰凑了过去,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张华,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丢下姐姐走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章华吗?姚青恒直起身,盯着还在说胡话的青隐,在烛火的阴影里冷冷一笑。如果他没记错,这丫头给死对头取的字便是换做章华,难道丫头当真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