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天晴,薄雾。 姚府门外两辆青纬马车,外表粗陋。 “师父,小师叔。”我看见心远师父从一辆车车辕上跳下来,跑过来。 我对他点点头,问道。“心远同去吗?” 心远高兴道。“自然同去的,师父去哪里心远便去哪里。” 我笑了笑看一眼被四哥唤过去的心远,转过头伸手抱住身旁的五姐,轻轻拍她的背。 她真的看起来比我小,性子也如孩子,说哭就哭。 “别哭了,又不是不能见了。等明年三哥把药材行开到京城,你们也都搬来,到时咱们又能一起玩儿。”我说着看一眼一同来送行的二房众人,二伯母微点了点头。 “妹妹可要说话算话,万不能被京城的贵女勾了去。” 得,和五姐说话多伤感的气氛都能被她带偏。我无奈的用力抱了抱她,点头道。“当然,她们都没有五姐好。” 姚青苗破涕为笑,对妹妹的奉承很受用,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肯定不如那些贵女的,她将脸埋在妹妹肩头,小心的不让眼泪鼻涕沾到妹妹衣服,吸了吸鼻子。 “姐姐也不是不准你和别人玩儿,只是怕你喜新厌旧,忘了姐姐。” “……我是个念旧的人。”我放开五姐将目光看向乌嬷嬷,良久过去偎进她怀里。 乌嬷嬷哽了哽喉咙,抬手抚摸青隐的长发。“小娘子以后多保重,受了委屈写信来和嬷嬷说。” 我狠狠点着头,吸了吸乌嬷嬷身上和祖母房里一样的气息,将眼泪憋回去。 几个家仆安静的搬着行礼,两三个红漆柏木箱子被一个一个搬上最后的板车上捆好。 我站在马车旁,倚着车辕,抬眸看着姚府古朴苍劲的牌匾。 一点浅笑爬上脸颊,这几年活在这座府邸里,有幸福有悲伤,有过任性也有过安然,如今就要暂时与它告别,还真是舍不得。 我想了想,再次问乌嬷嬷。“真的不与我们一同回去看看?” 乌嬷嬷慈爱的笑了笑,拒绝道。“奴婢已经老了,就不去折腾了,就留在这里看家,以后小娘子回来还能住个干净的屋子。” 我更加难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六妹,上车吧。”姚青采走过来,柔声道。 她真的与我们一同进京了,是四哥亲自去了一趟于氏那里后,大伯母就那样同意了。 姚青恒打扮依旧简洁如初,墨色僧袍与一头墨发相得益彰,身上早几年便不戴佛家的袈裟佛珠,这样素淡的装扮更显雅致风流了。 四哥过来自然的伸手将我身上白色披风兜帽盖上我头上,理了理脖子上的结方催促道。“上车吧。” 我踩着矮凳爬上马车,四哥已经将车帘拉起,我笑了笑弯身坐进去。 “妹妹,要不明天走吧!”姚青苗见妹妹就那样看不见了,急得跑过去趴在车窗上。 我伸手撩开窗帘,头凑过去,笑道。“傻五姐,忘了逢七不远行吗?” “可我就是舍不得你。”姚青苗一个十三四的姑娘哭得像个三四岁的孩子,双手扒着马车。 “五娘子别哭,明年您就能去京城看小娘子了。” 乌嬷嬷将五姐拉开,离开两步远,一边安抚她一边扭头看青隐。 姚青禾站在马车旁望了望车帘,又看一眼拢手站在旁边的四哥,还是抬脚去了后面一辆马车。 后面马车上姚青药的乳母正抱着他逗趣,小男娃笑得还没长齐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丝毫不知道离别的伤感。 姚青恒很满意姚青采的自觉,转身上了青隐同辆马车,心远当然是充当师父和小师叔的车夫。 三辆车,一辆我、四哥和心远,一辆青采和青药再加乳母,板车上两个丫鬟,除了我们这辆,其余两辆每辆两个马夫。 等苏叶和艾叶也上了最后那辆板车,一行人就启程了。 行了一日我们在一处农家落脚,此处地处荒郊,一整天都在马车上颠婆,能脚踏实地的站会儿也舒服的很。 这户人家就一位老者与孙儿在家,四哥将我整个拢进披风里才下车,心远已经与老者说明了借宿一宿,乡下人都纯朴,听说是进京赶考的,也没怀疑直接开门让我们进去了。 老者家中还算富裕,起码房屋整齐,都是木头陶瓦。 心远抱着药儿与那家小郎君玩耍,艾叶苏叶在厨房烧饭。 “小将军,长洲那边来信。” 罗伯庸接过传信兵呈上来的信,冷硬的脸上缓和了下,转身去了军师营帐。 “先生,长洲来信。” 秋先生一如既往的青衫落拓,飘逸出尘,闻言从地图上收回目光,朗声道。“哦,快拿来我看看。” 罗伯庸一言不发的递上信,然后告辞回到自己营帐后拿出另一封读起来。 “小子,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历练。”秋先生一掀帐篷,踏进来高声道。 罗伯庸不高兴的皱紧眉头,问道。“哪里?” 秋先生答。“江南。” 罗伯庸双眼微亮,随即又想到什么,眸光黯淡下去。“不行,秋收之际,那边可能会过来抢。” “你怕什么,有你阿爹足矣。” 三个月以后,西夷雪山腹地。 罗伯庸从雪窟里出来对另一边钻出一个头的秋易,咬牙切齿道。“你不说去江南吗?” 秋易伸手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去之前先来历练历练。” 罗伯庸扭过头,根本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 “小子,你别不信,先生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你现在回去能做什么?你相信我,保证你回去能和思衍那家伙一比。” 听秋先生此言,罗伯庸才从新转头去看他。想起他与这位四表兄的恩怨,简直是咬牙切齿,仿佛泄愤搬咬了咬后槽牙,然后伸手一把将秋易从冰窟里拽出来。 第二天重新上路,苏叶走之前拿了些银两给祖孙俩,以感谢他那只老母鸡的招待之情。 老人家推迟许久,最后无奈收下,临走各种好话封赠四哥,自然是离不开金榜题名的。 四哥在车里泡了一壶清茶,坐马车时便一边喝茶一边念书。 中午在在车上草草用了午饭,马车便再次出发,得赶去下一个城镇落脚。 夕阳落山,荒郊野外不毛之地突然就凉风阵起,直吹得车帘卷进车内,猎猎作响。 四哥上前挡住车门,我从他肩膀上瞧见窗外渐渐阴沉,仿若黑夜却又多了几分风雨来之前的潮湿。出门在外,最怕半路风雨骤来,而看着天色来的怕是一场暴雨,我担忧的抓紧了四哥的衣摆。 周围渐渐黑沉,几丈之外就瞧不清任何物体了。 我心中也担心更加忍不住身上的疼痛,突然而来的,腹部尖锐的一阵绞痛让我不由自主的痛出声来。 四哥察觉,立马转身盯着我,轻声道:“阿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心远在车辕上也同样问道:“小师叔是不是害怕了?别担心,只是普通的下场大雨。” 我当然知道只是下场雨,我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可能在这个时候来了大姨妈,难怪这几天都感觉腰部酸痛,小腹胀痛。这几年的小孩儿生活都让我差点忘了这茬儿,再加上这两天坐马车还以为是颠簸的缘故。 “我,我......”这种事怎么好和两个大男人说,我痛得倒在车厢壁上,身上冷汗不停的冒,一会儿就打湿了里衣。 “把马车停下卸了马鞍,以免待会儿下雨不小心马惊了乱跑,伤到人。”姚青恒说完再次关切询问青隐的身体。 “四哥,去帮我叫艾叶来,你去外面等我。”情急之下我将四哥支开。